一、初见仪征:长江边的慢调子
从上海坐高铁到扬州东站,再转半小时的汽车,就到了仪征。车窗外的景象慢慢变了——高楼大厦渐次稀疏,换成了低矮的白墙黛瓦,路边的树影浓得化不开,空气里有股潮润的水汽,混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我这上海人,惯了地铁里的人潮和外滩的汽笛声,乍一到这儿,竟像是闯进了一幅被时光磨旧的水墨画。
仪征城不大,依着长江边儿躺卧着。下了车,迎面就是一条窄窄的河,河上有座石拱桥,桥洞下泊着几艘乌篷船,船舷上沾着青苔。桥边坐着个卖蒲扇的老人,手里的蒲扇慢悠悠晃着,眼神落在河面上,那儿有几只鸭子正扑棱着翅膀戏水。我站在桥头看了半晌,忽然觉得,上海的时钟在这里好像被调慢了齿轮——不是刻意的慵懒,而是日子本该有的那种不慌不忙。
二、逛在仪征:老城里的烟火气
仪征的老城区得慢慢逛。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两边是鳞次栉比的老房子,木门框上的漆掉了大半,露出里头的木纹,像老人手上的皱纹。街角有个修鞋匠的摊子,一台旧机器“吱呀”转着,旁边放着个小马扎,摊主是个戴老花镜的大爷,见我瞅着,便抬头笑了笑,露出颗缺了角的牙。
最有意思的是那条叫“工农路”的老街。街两旁开着各种小店:卖酱油醋的杂货铺,玻璃罐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剃头铺子的转灯还在慢悠悠转,里头的老师傅正给客人刮脸;还有家卖布料的老店,门口挂着蓝印花布,风一吹,布料上的花纹就活了似的。我在一家卖“仪征茶干”的铺子前停下,老板是个中年妇女,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非要塞给我一块刚出锅的茶干尝尝。咬一口,咸香里带着豆香,紧实有嚼劲,她笑着说:“我们这茶干,得配着捺山的绿茶吃,才够味!”
三、吃在仪征:舌尖上的实在味儿
在仪征吃饭,讲究的是“实在”。朋友带我去了家巷子里的小馆子,门面不起眼,里头却坐满了人。桌上摆着白花花的盐水鹅,鹅肉紧实,蘸着蒜泥醋,酸溜溜的开胃;还有一盘烫干丝,切得细如发丝,浇上热汤和麻油,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最让我难忘的是那道清蒸鲥鱼,鱼身上铺着笋片和火腿,掀开盖子的瞬间,蒸汽里全是鲜甜的味儿,鱼肉嫩得像豆腐,连鱼骨缝里都浸着汤汁。
街边的小吃也有讲究。清晨去逛早市,能看到卖“油端子”的摊子。铁勺舀了面糊,裹上切碎的萝卜丝,往油锅里一放,“滋啦”一声就鼓起金黄的泡。刚出锅的油端子烫手,咬开脆皮,里头的萝卜丝烫嘴又鲜甜。还有一种叫“捺山绿茶”的,泡在粗瓷杯里,茶汤清绿,喝起来带着淡淡的板栗香,走在街上逛得口干,喝上一杯,浑身都舒坦。
四、寻在仪征:山水里的旧时光
仪征虽小,山水却有灵气。朋友带我去了捺山地质公园,车子往山里开,空气越来越凉。山上全是墨绿色的茶树,一垄垄顺着山坡铺展开,像大地织就的毯子。山里头有个火山地质博物馆,里头陈列着各种矿石,最奇的是那些火山蛋,圆滚滚的,表面布满了气孔,像是被岁月捏皱的泥团。站在山顶往下看,能看到远处的长江像条银带子,绕着小城蜿蜒而去。
城里还有座天宁塔,据说是唐代建的,塔身斑驳,塔檐上的铜铃在风里叮当作响。塔周围是个小公园,有老人在下象棋,孩子在追着鸽子跑。我绕着塔走了几圈,抬头看塔身的石刻,虽然许多字迹已经模糊,但能感觉到那种沉淀下来的厚重。比起上海那些崭新的摩天大楼,这塔像是个沉默的老者,守着一城的故事。
五、归后所思:小城的“慢”与“真”
在仪征待了三天,临走时还有些舍不得。坐在回上海的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象又渐渐变回熟悉的高楼,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上海好,好在它的热闹和便捷,像个永远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可仪征的好,却在于它的“真”。这里的人不慌着赶路,早上会慢悠悠坐在路边吃碗鱼汤面,傍晚喜欢在河边散步聊天;这里的景不刻意雕琢,老房子就那样歪歪扭扭地立着,河水就那样不急不慢地流着,却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有人说现在的小城都长得一样,但仪征不一样。它像个藏在长江边的旧瓷碗,看着朴素,里头却盛着岁月熬煮的滋味。对于我这个习惯了快节奏的上海人来说,仪征给我的,不是一场走马观花的旅游,而是一次让脚步慢下来、让心沉下来的遇见。或许真正的旅行从来不是去看多少风景,而是在某个陌生的地方,忽然看懂了自己生活之外的另一种可能——就像仪征的河水,不喧哗,却自有它的流向和温度。
离开仪征时,我在包里装了一小袋茶干和一包捺山绿茶。回到上海,泡上一杯绿茶,咬一口茶干,忽然觉得,这座小城的慢调子,其实早就悄悄渗进了心里。有时候想想,人啊,大概总得有个地方能让你想起,日子除了“往前赶”,还能“慢慢过”。这或许就是仪征留给我的,最实在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