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虹桥站坐高铁去靖江,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车窗外的景象从密密麻麻的高楼变成了连片的农田,河流像银色的带子绕着青瓦白墙的村落,心里头那点被城市钢筋水泥挤得发慌的情绪,倒像是被这突然开阔的景致熨平了些。我打小在上海长大,见过外滩的霓虹璀璨,也习惯了陆家嘴写字楼里匆匆忙忙的脚步,可这回到了靖江,倒像是一头扎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里,熨帖,实在,还有点说不出的亲切。
一、先说这口汤包,不像上海小笼包那样“精致”,却带着股“蛮横”的鲜
到靖江的第一顿,当地朋友就领着去了家老字号。店面看着普通,木质的桌椅磨得发亮,墙上挂着泛黄的老照片,拍的是几十年前做汤包的老师傅。朋友说,在靖江,吃汤包得赶早,迟了,那笼屉里的热气就泄了魂。
端上来的汤包,个头比上海的小笼包大上一圈,皮儿薄得透光,能看见里头琥珀色的汤汁晃悠。用筷子轻轻一挑,那皮儿颤巍巍的,像是怕惊了里头的汤。朋友教我,得先在汤包顶上咬个小口,吹凉了再吸汤。我照着做,刚把嘴凑上去,一股浓郁的鲜香就直往嗓子眼里钻,那汤头是蟹黄和猪肉熬出来的,鲜得人舌头都想吞下去,跟上海小笼包那种偏甜的鲜不一样,这鲜味带着股“蛮横”的劲儿,直来直去,喝完一整个汤包,额头上都沁出了细汗。
桌上还配着一碟姜丝醋,蘸着吃,解腻。我看邻桌的老爷子,慢悠悠地掰着汤包,一口汤一口醋,吃得不紧不慢,末了还把碗里的汤喝得干干净净,吧嗒着嘴,像是在回味什么宝贝。上海的小笼包讲究“轻轻提,慢慢移”,吃的是个精致劲儿,可靖江的汤包,吃的是个酣畅淋漓,像极了这儿的人,实在,不藏着掖着。
二、长江边的风,带着水汽和泥土味,比黄浦江的风更“野”一些
在靖江待着,总想去江边走走。开车到长江大桥附近,远远就看见浑浊的江水浩浩荡荡地流着,江面上有货船慢悠悠地开过,拉响的汽笛声在空旷的江面上飘得很远。岸边是大片的芦苇荡,五月的风一吹,芦苇叶子沙沙地响,里头偶尔飞出一两只水鸟,扑棱着翅膀扎进江水里。
我站在江堤上,风迎面吹来,带着水汽和泥土的味道,有点腥,却不呛人,比黄浦江畔那股带着城市烟火气的风更“野”一些。黄浦江两边是高楼林立,看的是城市的繁华,可在靖江的长江边,眼前是望不到头的江水,远处是模糊的江对岸,人站在这儿,突然就觉得自己很小,心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也跟着被这江风吹散了。
江边有个老渡口,停着几艘破旧的木船,船板上晒着渔网。遇见个钓鱼的大爷,坐在小马扎上,盯着浮漂,一坐就是一下午。我跟他搭话,他慢悠悠地说:“这江里的鱼,可比城里菜市场的鲜活。”说话间,浮漂往下一沉,他手腕一扬,钓上来一条巴掌大的鲫鱼,鱼鳞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大爷把鱼扔进桶里,又接着等,那份耐心,倒像是在等一个老朋友。
三、老城里的巷子,藏着慢时光,比上海的弄堂更“市井”
靖江的老城区,不像上海有那么多网红打卡的弄堂,这儿的巷子更“市井”,更生活化。我逛到季市镇的老街,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两边是木结构的老房子,屋檐下挂着红灯笼,有些铺子还保留着老式的门板,一块一块卸下来的那种。
街上有卖蒲扇的小店,老板坐在门口,手里编着扇子,眼睛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有卖麦芽糖的摊子,老师傅用小锤敲着糖块,“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还有几家理发店,老式的转椅,墙上挂着褪色的明星海报,几个老爷子坐在里头刮胡子,跟理发师聊着家常。
在一条窄巷子里,我遇见个卖豆腐脑的老太太。她的摊子就摆在自家门口,一口铜锅咕嘟咕嘟煮着豆腐脑,旁边放着酱油、麻油、榨菜丁、虾米。我要了一碗,老太太用勺子舀豆腐脑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碎了。浇上作料,搅一搅,吸溜一口,豆腐脑滑嫩得像要化在嘴里,咸鲜中带着点麻油的香。老太太看我吃得香,笑眯眯地说:“姑娘,不够再添,管够。”
这老街的日子,就像巷口那棵老槐树,慢悠悠地长着,没有上海弄堂里那种被游客打量的局促感,就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气。街坊邻居见了面,都要停下来聊几句,问问菜价,说说家里的事儿,那份热络劲儿,让人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四、这儿的人,说话嗓门大,可心里头热乎
在靖江待了几天,发现这儿的人说话跟上海人不一样。上海人说话轻声细语,带着点吴侬软语的温柔,可靖江人说话嗓门大,语速快,乍一听像是在吵架,可仔细听,里头全是热乎劲儿。
有回在菜市场买菜,一个大妈跟摊主讨价还价,声音响得整个市场都能听见:“你这青菜怎么卖的?昨天还两块五,今天就三块了?你别蒙我啊!”摊主是个中年男人,也扯着嗓子回:“大妈,今天刚从地里摘的,新鲜!你多买点,算你两块八,再送你把葱!”俩人嚷嚷了几句,最后大妈乐呵呵地提着菜走了,摊主还在后面喊:“大妈,明天再来啊,给你留嫩的!”
我跟着朋友去乡下吃席,院子里摆了十几张桌子,亲戚邻里都聚在一起。上菜的时候,端菜的师傅嗓门一亮:“来咯——红烧肉!”话音没落,桌上的人就笑着伸手去夹,有人嫌肉肥,旁边的大叔直接夹了一块塞进他碗里:“肥的才香!你小子懂个啥!”大家边吃边聊,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可没人觉得冒犯,反而觉得热闹、亲切。
这种热络劲儿,在上海的饭局上不多见。上海人吃饭讲究个“得体”,说话做事都留着分寸,可在靖江,大家更像是一家人,吵吵闹闹,却实心实意。
五、离开时,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
要回上海的那天,朋友给我装了几盒真空包装的汤包,还有一袋靖江的肉脯。坐在高铁上,看着窗外又渐渐变回熟悉的高楼大厦,心里头却有点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
在靖江待的时间不长,可总觉得这儿跟上海不一样。上海像个精明能干的摩登女郎,什么都好,什么都快,可有时候让人觉得累;靖江呢,更像个朴实憨厚的邻家大哥,不讲究排场,却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实实在在。
它没有太多华丽的景点,可长江边的风、老街上的豆腐脑、菜市场里的吵嚷声,还有那些嗓门大却热心肠的人,都让人觉得踏实。就像那碗蟹黄汤包,看着普通,可咬下去的那口鲜,是真真切切能暖到心里的。
或许我们这些在大城市里打转的人,心里头都藏着一份对“实在”的渴望。靖江不是什么网红城市,也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但它就像一块被长江水浸润过的璞玉,不张扬,却自有一份温润的光泽。下次再去,我想找个江边的茶馆,泡壶茶,看一下午的江水东流,顺便再吃一笼刚出笼的汤包,让那股“蛮横”的鲜,再熨帖一下被城市快节奏磨得有些粗糙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