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泰山盘绕的山道上,两束光柱刺破了浓雾。吕文扬在前头频频回首,灯光照出他额上细密汗珠:“段元,快些!日出不等人!”段元落在后头,沉稳地迈着步子,登山杖轻点石阶,笃笃声在寂静山间格外清晰:“莫急,路还长。”他的声音如同慢条斯理滴落的水珠,在吕文扬的急躁火炉上,腾起缕缕焦灼的烟。
愈近南天门,吕文扬步履越急,如箭在弦上;段元仍是不疾不徐,一步一个石阶,仿佛脚下踏着稳重的鼓点。行至十八盘,吕文扬早已汗透重衣,呼吸急促,回头却见段元身影渐远,只剩朦胧光点。他焦躁地折返,段元脸色苍白,扶着石壁,喘息沉重,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如同被山风刮落一般。“低……低血糖。”段元声音微弱,字句被喘息撕扯得断断续续。吕文扬心猛地一沉,慌忙翻出巧克力递过去,又脱下自己外套裹在段元肩上,动作带着少有的急促与慌乱。先前登山时他屡屡回望,此刻才恍然发觉,段元那登山杖笃笃点地的节奏,早已透露出勉力支撑的疲惫。
当第一缕橘红撕破云层,他们终于并肩站在玉皇顶。天空被朝霞染得瑰丽盛大,层云如熔金般沸腾翻滚。吕文扬冻得牙齿打颤,段元却突然伸手抱住了他,轻声说:“别动,分你点热乎气。”那紧贴的体温,竟比朝霞更暖意融融。
天光彻底大亮,人声渐起。吕文扬低头,发现段元口袋里,竟还悄悄塞着那块自己硬塞过去的巧克力——只缺了小小一角。段元笑了:“最险那一段,它才真正成了我的救命粮。”吕文扬心头一热,用力拍了拍段元的肩,竟说不出话来。
原来登山如人生,急行是筋骨,缓步是心魄,而同行者相扶相暖的体温,才是抵御山巅寒意的真正火焰——我们各自攀爬,又彼此支撑,最后竟在峰顶熔成一体。
当晨光彻底漫过山峦,他们裹紧租来的军大衣,重新背起行囊。泰山石阶上,两行深浅交错的足印蜿蜒而下,在薄雾中渐渐模糊。这巍巍群山,默默见证过多少匆匆步履?而他们这一程,在跌撞与搀扶之间,早已把彼此的名字刻在了山风之上——不是用征服者的姿态,而是以体温,以心跳,以共度长夜后相视一笑的默契,在泰岳的骨骼里,悄然留下柔软而坚韧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