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突袭竹海(Storm in the Bamboo Sea)车驶入崇阳十万亩竹海时,天穹已如泼墨。狂风撕扯楠竹林海,碗口粗的竹竿弯成满弓,竹叶尖啸如万箭离弦。
我蜷在越野车内,雨刷疯狂摆动却难敌倾泻的雨幕。导航信号彻底消失前,最后一条提示是:“柃蜜小镇·白崖山景区,前方3公里”——而此刻,车窗外只剩混沌的绿与灰。弃车徒步是唯一选择。积水没过脚踝,腐叶与泥土的腥气直冲鼻腔。竹枝抽打脸颊,雨水灌进冲锋衣领口,冰冷如蛇。突然,一株被雷劈断的老竹轰然横倒,拦死去路。黑暗中,我摸到岩壁刻痕——竟是通山隐水洞的指示牌!洞内钟乳石森然如巨兽獠牙,暗河轰鸣从脚底奔涌。借头灯微光,见石壁镌“龙宫水府”三字,水珠沿千年石幔滴落,声如战鼓。温泉:大地的疗愈之血(Hot Spring: Earth's Healing Blood)跌撞至赤壁五洪山时,体温已近失守。温泉度假村的橘光穿透雨夜,像溺水者的浮木。踏入浪口温泉的刹那,硫磺气息裹挟暖流漫过膝盖,冻僵的四肢如遇岩浆,刺痛转为酥麻。池边石碑刻着:“富含氡、锶,疗愈百骸”——绝非虚言。水雾蒸腾中仰望,雨丝在探照灯下如银针坠入氤氲,远处九宫山的轮廓在闪电中时隐时现。一位守池老者递来姜茶:“赤壁青砖茶煮的,驱寒。”茶汤醇厚带药香,喉头滚烫直抵丹田。他指向黑黢黢的山峦:“当年李自成在九宫山藏身,靠的也是这地热活命。”池底鹅卵石硌着脚心,水温50℃持续蒸腾,肌肉的颤抖渐息,恍惚间似听见地下700万吨热流在岩脉中奔涌。古战场:雷暴中的历史回响(Ancient Battlefield: History Echoes in Thunder)翌日放晴,赤壁古战场的长江畔竟滚着闷雷。拜风台石阶被暴雨洗得锃亮,抚过诸葛亮借风的青铜塑像,指尖沾满水珠与铜绿。
行至摩崖石刻“赤壁”二字前,惊雷炸裂!赭红岩壁应声震颤,仿佛1800年前的火矢再度点燃江面。浪头扑上礁石,水雾中竟幻见铁索连舟的残影。凤雏庵内,守祠人擦拭庞统牌位:“这雷暴像不像周瑜的火攻鼓?”他展开泛黄地图,羊楼洞茶马古道的脉络如血管延伸:“当年茶叶从这里运往蒙古,商队遇暴雨就躲进洞窖——你现在站的石板,压着多少马蹄印!”窗外,长江浊浪排空,与陆水湖的渔帆交错成时空叠影。茶马古道:暴雨淬炼的文明之路(Tea Horse Road: Civilization Tempered by Rain)羊楼洞的青石板路积着水洼,倒映明清徽派马头墙。踩进“洞茶”老铺时,暴雨又至。茶工在檐下支起茶灶,赵李桥青砖茶在铜壶中翻滚,陈香混着潮湿木梁味弥漫满屋。掌柜以茶刀撬开茶砖:“这茶压得实,因要经三年风雨进藏区。”茶汤入喉竟有烟熏味,他笑言:“老青茶工艺,需七七四十九天发酵——像不像人在绝境里熬出的韧劲?”雨幕中,俄罗斯方块小镇的茶田漫成翡翠海。
茶农身披蓑衣抢收嫩芽,竹篓滴着水珠。他们唱起采茶调,方言混着雨声砸向大地:“三月茶哟九月霜,熬过暴雨才见香……”极端之境:在自然与历史中重生(Extremes: Reborn in Nature and History)登顶九宫山铜鼓包时,狂风几乎将人掀下悬崖。云海在脚下炸裂,闪电劈开闯王陵的石碑。李自成雕像的披风猎猎作响,似在重演1645年暴雨夜的最后突围。护林员拽我躲进观测站:“这山见过太多绝境——李自成、日军炮火、98年洪灾……可你看!”他推开窗,云隙忽泻金光,竹海翻涌新绿,隐水洞的暗河在深谷轰鸣。下山时绕道通山石门村。百年古桥被洪水冲得歪斜,村民正用竹缆加固。老妪端来桂花糕:“尝尝,咸宁的桂花淋了雨更香。”甜糯中渗出沁凉花香,她指向村口巨树:“八百岁樟树,雷劈空心还能活——人嘛,总得比树强点。”后记离咸宁那日,车过汀泗桥。
北伐将士纪念碑在晨雾中巍然,石缝里野桂沾露怒放。收音机播报:“本轮暴雨结束。” 后视镜里,这座被地热熨帖、被历史淬炼、被竹海包裹的小城,正蒸腾起一片虹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