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安倍经济学虽然获得巨大成功，但其成功取决于日本经济大通缩的背景。从统计数据来评估安倍经济学的成功，以及日本经济政策亟需的转型。石破茂胜出，意味着日本需要继续巩固来之不易的经济转入经济增长周期的成果。

上周日本政坛发生重大变化，主张货币政策正常化的鹰派人物、公认的安倍“仇人”石破茂爆冷胜出。在9月27日当选为日本自民党新总裁，预计将于10月1日经国会指名选举后接任首相。

不少人认为，石破茂的上台似乎暗示着日本安倍经济学时代的谢幕，并可能带来日本的经济危机。比如瑞士信贷私人银行亚太区副主席陶冬认为，如果日元升破135，日本的经济复苏或许就可能逆转。 中金公司甚至在其公开发布的一份研报中称，若石破茂当选，各类日本资产的价格波动方向或会出现“安倍经济学交易”的逆转，即会发生日元升值、日股下跌、日债利率上行的走势。

三郎认为，这些观点显然是僵化的、静止的经济学判断。

一、 安倍经济学 虽然获得巨大成功，但其成功取决于日本经济大通缩的背景。

安倍经济学是指前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2012年上台之后，为了挽救日本通缩多年的经济困局，所提出的一系列经济政策，其实质为量化宽松政策，

该政策试图以增加日本财政债务、向市场注入大量货币，引发货币贬值，一方面推动物价从通缩转向通胀，一方面提高日本商品在国际上的竞争力。

为了摆脱日本经济的通货紧缩，安倍经济学还设立了通货膨胀目标制度，专门为此修改了《日本银行法》，强行推行积极的货币宽松政策。

安倍经济学的具体内容，被安倍晋三称为“三支箭”。

第一支箭：积极的金融政策，即大规模量化宽松；

第二支箭：灵活的财政政策，即增加财政赤字，提高国家债务，扩大国家财政支出；

第三支箭：构造改革的经济政策，即促使并发展民间投资。

具体而言，包括设立2%的通胀目标；改变日元汇率高涨，不利出口的情况；降低公司税鼓励企业发展，2014年下调2.4%，几年内下调至20%；调高消费税弥补公司税损失；无限制的量化宽松措施；通过日本银行的公开市场操作，购买公共事业国债并长期持有；负银行贴现率，即负利率政策；激励地方小经济圈再生；大规模的公共投资；加强女性就业主义；放松管制，对外资开放日本的能源、农业、医疗等产业。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在《 纽约时报》发文，高度评价安倍经济学，认为这是日本打破通货紧缩陷阱的一个必要的政策。并称安倍经济学“会伴随着一个伟大的结果”。

二、从统计数据来评估安倍经济学的成功，以及日本经济政策亟需的转型。

从日本的统计数据来评估，安倍经济学对于推动日本走出通缩陷阱，将日本带入一个新的经济增长周期，无疑是成功的。

在安倍执政期间，日元相较美元贬值约18%，日经指数上涨约37%，东证指数上涨约41%，日债10年收益率下行约25个基点。

2015 年，日本内阁设定了到 2020 财年左右实现名义 GDP 达到 600 万亿日元的目标。

2023年日本名义国内生产总值(GDP) 为591万亿日元，折合4.21万亿美元。

2024年二季度，日本GDP 环比增长 0.8%，超过了预期的 0.5%和第一季度修正后的下降 0.6%。按年化计算，它增长了 3.1%，也超过了 2.1% 的预期增长。年化GDP规模达到610万亿日元。在经历疫情冲击后，延迟4年实现了安倍经济学的目标。

日本央行在货币政策报告中也称， GDP 结果“非常积极”，并将继续加息。

从衡量经济形势的核心指标之一的居民消费物价指数 （CPI）来看，日本 8 月份CPI同比上涨 3.0%，高于 7 月份 2.8% 的涨幅。

环比上涨 0.5%，也高于7月份 0.4%的涨幅。

日本结束通缩之后的失业率也基本稳定。2024年8月份日本的失业率为2.7%，虽然较加息之前6月份的2.6%略有增加，但这主要受大学生毕业的季节性影响。与去年夏季的失业率大体保持稳定。就失业率而言，日本是全球供求关系最紧张的劳动力市场。

日元升值，似乎并未影响日本的商品出口。日本财务省周三的数据显示，8 月份日本出口同比增长 5.6%，连续第九个月增长。日元升值对日本进口的鼓励也不大。8 月份日本进口同比增长 2.3%。8月份，日本贸易差额为顺差 6953 亿日元，约合49亿美元，好于预测的逆差1.38 万亿日元。

8月份，衡量日本经济景气的采购经理人指数也在7月份加息后继续回升。日本制造业PMI从7月份的 49.1 升至49.5。9月份继续回升到49.6。

服务业PMI从7月份的 53.7 升至8月份的54.0， 9月份略有回落至53.9。这是今年以来日本服务业的第七次扩张，也是自 4 月以来的最快速度。

基于日本的经济状况与安倍经济学推出时的长期通货紧缩已经彻底反转为经济增长，通货膨胀，在 石破茂 还未上台之前的2024年3月份，日本央行宣布结束负利率政策，这是该行放弃长达十年的激进刺激计划的里程碑式举措。 7 月31日，日本央行将短期利率上调至 0.25%。至此，日本央行已经宣告了日本安倍经济学的正式终结。毕竟，安倍经济学的核心，就是货币宽松。加息，意味着日本的货币政策已经从宽松时代转向紧缩时代。

事实上，安倍经济学“功德圆满“地退场，并非安倍经济学的失败。这恰恰验证了安倍经济学的巨大成功。如果没有安倍经济学，不能推动日本经济从通缩走向新的经济增长周期，日本就无法结束负利率的货币宽松时代。

日本加息2个月来的股市和汇率，也纠正了一些人认为日元升值与股市上涨无法共存的片面认知。

美元兑日元汇率，9月29日为142.49日元，日元比8月1日升值4.87%；日经225指数9月29日为39829.56点，比8月1日上涨4.44%。

三、石破茂胜出，意味着日本需要继续巩固来之不易的经济转入经济增长周期的成果。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上任后，一直在加大呼吁企业支持工资上涨的步伐，担心日本会放过“彻底打破通货紧缩”的机会，担心经济增长会昙花一现。

石破茂与岸田文雄的经济政策主张接近，支持逐步回归正常利率环境以提振日元。石破茂此前曾表示，“安倍经济学”路线需要纠正，逐步回归正常利率环境将有助于抑制通胀、促进结构性改革。

中文网络上对石破茂的经济主张的评价，似乎有意与安倍经济学对立起来。的确，在安倍几乎“统一”自民党的时代，石破茂可以说是唯一反对安倍的声音。

但此一时，彼一时。宏观经济政策，最忌讳的就是路径依赖、因循守旧。因为不同的经济环境，需要选择不同的经济政策。没有任何一种经济政策，可以同时应对经济通缩和经济过热。

10年前石破茂反对安倍经济学，他必然失败。因为那个时代的日本处于多年的通货紧缩经济衰退之中，正需要安倍经济学的刺激和推动。

10年后，如果继续延续安倍经济学，日本在十多年货币宽松环境中积累的经济矛盾，必然会因放大而爆发，从而毁掉其好不容易获得的成果。

比如，在多年货币宽松的刺激下，日本的财政逐步累积的债务和日本央行长期负利率累积的财务状态都出现了恶化。流通中的货币膨胀，有利于容易获得低利率贷款的企业和富人，却稀释了中低收入阶层的财富。如果财政的债务规模太大，刚性债务成本则需要更高的税收来平衡，加税又将抑制企业经营和个人消费。如果财富积累差距过大，作为消费核心的中低收入阶层消费能力受损，也会抑制企业供给的扩张。

所以，石破茂此前曾表示，“安倍经济学”路线需要纠正，逐步回归正常利率环境将有助于抑制通胀、促进经济结构性改革。

也许大多数人无法理解日本的经济策略，为什么不能继续延续安倍经济学，而需要重大改变。

大家可以回想总结固定资产投资如何在1980-2010年代改变中国当时严重的生产能力短缺、供不应求的状况，推动了当时30年的高速增长。

但此后十几年，在生产能力由短缺转变为过剩之后，由于没有及时从经济发展的投资模式转向消费模式，导致持续的超前投资压缩了个人收入，压抑了国内消费，中国的经济结构从供给短缺转化为供给过剩，导致综合物价和资产价格下行，经济低迷。

所以，目前中国需要的是从投资型经济发展模式到消费型的转变，日本需要的是从货币宽松向货币政策正常化的转变。在不同的经济背景下，改变宏观经济策略，十分重要性。

石破茂需要做的，就是需要走出安倍经济学的既定框架，核心就是日本银行的货币政策必须正常化，同时逐步改善财政状况，把经济引导回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虽然在美联储开启降息周期时，加息的结果一定会表现为日元升值，但今年以来日本的出口、国内消费、股市，都证明在经济上行周期中，日元升值并不可怕，日本经济完全可以在日元加息升值中维持增长态势，日本股市也可以因为日本经济增长而继续繁荣。因为日本经济增长会对冲日元升值的负面影响。

【作者：徐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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