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澎湃新闻

一起涉及总统泽连斯基商业伙伴、政治盟友的腐败丑闻，扰乱了正处于能源匮乏中的战时乌克兰。

据新华社报道，乌克兰国家反腐败局和反腐败专门检察官办公室宣布，乌能源部现任和前任官员与商人组成一个“庞大犯罪集团”，涉嫌洗钱、非法敛财等，已查明洗钱金额近1亿美元。

泽连斯基表示，能源领域腐败“绝对不可接受”，应对关键的涉案人员实施制裁，包括他从政前的商业伙伴、已逃往国外的铁木尔·明季奇。

现任和前任能源部长格林丘克、加卢先科已因此案递交辞呈，但两人不在嫌疑人之列。

这起丑闻公布之时，正值乌克兰能源基础设施遇袭，供电供暖持续紧张。分析认为，这起丑闻可能会影响泽连斯基的支持率，激怒西方援助者，引发政治危机，进而导致乌克兰战场上的失利。

当地时间2025年11月8日，乌克兰哈尔科夫，人们在车头灯的照耀下过马路。由于俄罗斯军队对乌克兰东北部城市能源基础设施进行大规模炮击，数十条街道和社区的电力供应中断。视觉中国 图

从生意伙伴到腐败案主谋

2024年夏天，乌国家反腐败局（NABU）启动了这项代号“迈达斯行动”的计划，历经15个月的调查涉及1000小时的录音和约70次搜查。迈达斯原意为希腊神话中的一位国王，能把接触到的一切变成黄金。

乌国家反腐败局表示，上述犯罪集团从乌克兰国家核能发电公司（Energoatom）的承包商那里“获得10%至15%的回扣”，洗钱约1亿美元。这些承包商负责建造防御工事，抵御俄罗斯对乌能源基础设施的袭击。

根据两个调查机构公布的视频和音频记录，该犯罪集团使用昵称和暗语讨论贿赂和回扣。乌国家反腐败局在YouTube上发布了调查结果，已有约20万人观看。

调查人员怀疑铁木尔·明季奇（化名“卡尔松”，瑞典儿童读物中的一个角色）是本案主谋。他是泽连斯基步入政坛前从事喜剧演员生涯时的一名生意伙伴。调查显示，明季奇控制着所谓“自助洗衣店”，把犯罪活动所得资金输送至合法的金融和经济体系中。

10日，在调查人员前往其位于基辅市中心豪华公寓的几小时前，明季奇就逃离了乌克兰，据信已前往以色列。当局正在调查谁可能对他通风报信。一位执法部门消息人士告诉NV.ua广播公司：“抓捕商人铁木尔·明季奇几乎是不可能的，他选择逃亡并不令人意外。”

另一名被指控为幕后主使的是德米特罗·巴索夫，绰号“男高音”（Tenor）。他曾是一名检察官，也是乌国家核能发电公司安全部门的负责人。

代号“糖人”的奥列克桑德·楚克曼也被认为是犯罪团伙成员。楚克目前在美国面临洗钱调查，已经逃离乌克兰。

被卷入该案的格林丘克和加卢先科已递交辞呈，等待议会批准，但两人尚未受到反腐部门指控。加卢先科的前顾问、代号“火箭”的伊戈尔·米罗纽克被控涉案。

该犯罪集团还向“切·格瓦拉”（同样涉案的前副总理奥列克西·切尔尼绍夫）支付了120万美元和10万欧元。因被控通过建造豪华别墅进行贿赂、洗钱，切尔尼绍夫已于7月被解职。

3年后柴油发电机再度出现

泽连斯基因日益猖獗的能源腐败丑闻遭到抨击，乌克兰民众则面临第四个艰难的冬天。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在俄乌冲突爆发初期，尽管乌克兰能源设施遇袭，但其抵御袭击的能力、电力供应的谨慎配给，巩固了泽连斯基在国内的信誉。

但现在的情况更加困难。3年前乌克兰第一次停电期间民众购买的柴油发电机，再次出现在商店和咖啡馆外，烛光晚餐再度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目前，基辅民众每天有8至11小时处于没有电的状态。停电还可能意味着暖气关闭、高层建筑的电梯无法工作、供水中断。首都基辅以外的城镇通常情况更糟。

乌国家核能发电公司前监事会成员米洛瓦诺夫11日宣布辞职，原因是公司高层未能对丑闻迅速采取行动。由于乌能源生产和输送基础设施不断遇袭，核电站已成为该国的主要电力来源。但长期以来，该公司的管理层一直被控存在腐败行为。

2019年，一位业内人士告诉半岛电视台，国家核能发电公司的负责人佩特罗·科廷涉嫌参与不透明的交易，隐瞒财务信息，并因举报而解雇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和经理。

该公司表示，这起腐败丑闻不会影响其资产或财务状况，也不会对生产计划或核电站的安全产生任何影响。“我们的主要任务仍然是确保乌克兰核电站可靠、稳定和安全运行，确保本国的能源安全。”

重演前总统的政治灾难？

腐败指控在乌克兰并非新鲜事。在俄乌冲突爆发的前几个月，乌克兰记者和社会之间存在不成文的谅解，即调查腐败不是优先事项，在战场上获胜是唯一重要的事情。大约一年后，这种共识开始减弱。自2023年以来，乌国家反腐败局对一系列丑闻展开调查，包括涉及副总理的非法土地开发项目、挪用用于支付士兵食品的公共资金等。

目前为止，泽连斯基避免了自己被卷入丑闻，但在今年7月，他签署一项争议法案，赋予由总统直接任命的总检察长更广泛的权力，剥夺了乌国家反腐败局及反腐败专门检察官办公室的独立性，引发大规模抗议。在国际盟友的压力下，泽连斯基最终退缩。

泽连斯基任内的前乌克兰经济发展与贸易部部长、现任基辅经济学院院长的季莫菲·米洛瓦诺夫表示，如果泽连斯基想继续获得民众支持，就必须“采取尽可能严厉的行动”。

“（人们）说，让我们看看他会怎么做。如果他不采取行动，那么他就和被告站在一起。我们将知道他是否会采取行动，如果他真的制裁、逮捕、起诉这些人，那么他做得不错。”米洛瓦诺夫说。

基辅国际社会学研究所最近进行的民意调查显示，在腐败丑闻爆发之前，民众对泽连斯基的信任度保持在60%左右，低于今年早些时候的比例，与2024年的水平一致。

半岛电视台形容称，这起腐败丑闻就像重演了毁掉前任总统波罗申科的政治灾难。

2014年，乌克兰首富、前外长波罗申科当选总统，承诺根除乌克兰的腐败。2019年，一份调查报告指出，波罗申科的儿时好友兼盟友是向乌克兰国防部以高价走私二手俄罗斯军事装备的幕后主使。由此，波罗申科在当年的竞选巡回演讲中遭遇嘘声，输给了泽连斯基，后者依靠其反腐败纲领上台。

“泽连斯基就是靠这个（反腐败）在选举中击败波罗申科的。他还承诺，如果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朋友们送进监狱。”基辅反腐败行动中心的塔蒂亚娜·舍甫琴科对半岛电视台表示。

10日，泽连斯基就此次腐败案表示，“任何有成效的反腐行动都很重要，我们需要进行惩罚，必须有人被定罪。”

战时腐败案的危险性

“实际上，这是在战争期间对一家国有企业进行掠夺，这对民众来说非常痛苦。”舍甫琴科表示，“正是泽连斯基把这些人扶上了台，他们在为能源公司任命‘监事’时，利用了泽连斯基的名号。”

基辅智库Penta的负责人弗拉基米尔·费先科表示，现在的这起丑闻就像一部漫长电视剧的“序幕”，未来几年都将吸引乌克兰人关注。泽连斯基的政治对手“很可能借此对总统发动大规模攻击”。

费先科认为，在和平时期的乌克兰，这种攻击是正常的。但在战时，这种攻击可能会引发“国内政治危机，严重削弱国家，在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导致军事失败”，且“案件开端轰动，不能保证最终会成功解决”。

乌克兰的西方盟友可能也会动摇。据报道，明季奇还与乌克兰公司Firepoint有关联，该公司生产纵深打击无人机、空中监视设备和导弹。尽管明季奇否认与该公司有任何关联，但该公司在赢得一系列利润丰厚的政府合同后正因涉嫌腐败而接受调查。而德国承担了其中部分费用，这一丑闻可能会危及德国未来的对乌军援。

德国不来梅大学的尼古拉·米特罗欣表示，这起丑闻象征着更广泛的腐败现象，即涉及军事采购、挪用外国援助，甚至涉及军官之间的关系。有报道称，军官会向想要休假的军人勒索贿赂。

“不幸的是，系统性腐败以及基于腐败的决策决定了敌对行动的性质以及乌克兰民众对保卫该地区的个人态度，这会导致战场上的严重后果。”米特罗欣说。

澎湃新闻记者 朱润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