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堡垒”失守,欧洲光伏圈再传噩耗!
7月4日,位于德国勃兰登堡州的GMB (Glasmanufaktur Brandenburg GmbH) 向当地法院提交了破产申请,尽管官方公告尚未发布,但该州经济部已对该事件发表声明,证实了其破产事实。
GMB之死并非孤立事件,作为欧洲最后一家可规模化生产的太阳能玻璃制造商,其破产终局,意味着欧洲光伏本土产业链已名存实亡。
谈及GMB破产的原因,有人说,是政策摇摆、成本高企;也有人说,是中国制造的冲击……
讽刺的是,曾以“极致规模”抢占全球市场的中国光伏,正掀起一股声势浩大的 “反内卷”浪潮,而欧洲光伏制造的“最后防线”已然失守,其本土产业链的出路又在何方?
欧洲光伏破产潮
GMB是欧洲最后一家能够规模化生产的太阳能玻璃制造商,其产能为 350 吨/天,主要客户是欧洲光伏组件制造商,今年5月接连为美国、德国子公司申请破产的组件制造商Meyer Burger曾是其主要客户。
之所以说GMB是“最后一家”,是因为近年来曾涉足光伏玻璃生产的欧洲企业几乎都已全线退出。例如德国 Schott Solar在 2012 年就退出了光伏市场,关闭了所有太阳能业务;法国 Sain-Gobain也早已退出光伏玻璃生产,仅剩建筑玻璃、汽车玻璃业务;其他玻璃企业如 AGC、Guardian 等,在欧洲没有光伏玻璃的专用产线,更别说规模化量产。
因此,GMB的倒闭意味着欧洲光伏产业链中的玻璃环节彻底空心化,未来将几乎完全依赖进口。
实际上,不止光伏玻璃,近年来欧洲太阳能光伏制造业迎来了一波“破产潮”。
多晶硅环节,欧洲的代表性制造商包括:Wacker Chemie(德国),REC Silicon,Norwegian Crystals等。Wacker Chemie由于长期亏损压力显著,逐步减少太阳能级多晶硅比重,转向用于半导体的电子级多晶硅业务。REC Silicon于2023年11月确认永久关闭挪威的两家多晶硅工厂,退出欧洲市场,转向美国建厂。Norwegian Crystals则于2023年9月申请破产重组。
欧洲部分多晶硅制造商现状
制表:RE Focus
硅片环节的Norsun已于2024年12月关闭其位于挪威的奥尔达工厂,转向美国建厂。NexWafe 技术领先,仍存在一定市场机会,但其生存高度依赖资金支持和产能扩展,目前难成气候。
欧洲部分硅片制造商现状
制表:RE Focus
曾是欧洲产能最大、最具代表性的高效组件制造商Meyer Burger也在今年6月接连为其美国、德国子公司申请破产,只剩瑞士总部公司还在运转。电池片环节的制造商消失得更早,目前只有部分实验室、初创规模的公司在运转。
Sinovoltaics编制的《2025欧洲太阳能产业链地图》同样反映了这一趋势。其统计的125家厂商里(同品牌不同地区的工厂独立统计),多晶硅厂商已全部阵亡,还在做硅片业务的仅剩6家,电池片业务仍在运营的仅剩17家。
2025年欧洲太阳能供应链地图
图源:Sinovoltaics
总体而言,目前欧洲光伏产业链整体呈现严重空心化、极度脆弱的局面,上游材料环节几乎全部消失,电池片环节保留了技术,但市场化之路十分艰难,几乎无法量产。目前存续的主要是部分高端组件生产以及光伏设备制造。欧洲正试图通过政策重建产业链,但短期内几乎无望。
被抛弃的欧洲光伏企业
GMB的倒闭是整个欧洲光伏产业困境的缩影:能源成本高企,政策失能,来自中国产品的竞争。
首先,太阳能玻璃属于高电耗企业,但德国的电价始终高企,一是其电价结构较为复杂,收取的费用种类较多(2022年之前还有可再生能源附加税),导致电价居高不下。
德国工业电价结构
制表:RE Focus
二是其电力结构中,可再生能源占比过半,核电完全退出,能源自主性又低,导致电价波动大。综合下来,德国工业用电价格是中国的2-4倍。
德国电力结构
制表:RE Focus
其次,欧洲虽然近年来试图通过政策来恢复其工业制造,但因为决策周期过长,缺少真金白银的支持,企业往往等不来强有力的资金支持,就先倒闭了。
勃兰登堡州等多个州的议员曾在议会上提出降低能源价格,引入“韧性奖金”以帮助企业,但截至GMB申请破产前,这些政策仍处于“口头支持”“议会呼吁”阶段,并未真正落地。过去,欧盟及其成员国对光伏企业的支持主要表现为提供资本支出(capex)支持,对欧洲光伏行业来说,他们还需要政府在整个供应链中提供运营支出(opex)支持,也就是提供每瓦补贴,但欧盟委员会到目前为止,一直拒绝实施运营支出计划。
欧盟委员会的一位发言人在相关报道中表达了他们的观点,即使欧洲光伏行业的破产率上升,欧盟委员会也不太可能优先考虑对太阳能和清洁技术制造商的运营支出支持,他们认为这么做不符合市场经济“优胜劣汰”的逻辑。
最后,欧洲近年来一直在强调“中国产品的低价倾销”对本土光伏制造业造成了冲击。RE Focus想说,“低价”是事实,但“倾销”不是。
中国光伏产品的低价,靠的是极致的规模优势,而规模本质是产业链深度整合的结果。以隆基绿能为例,其在西咸新区的单个项目中就规划了100GW硅片+50GW电池的产能,这种集中化生产能够大幅降低单位成本。通过产业集群、技术迭代与供应链优化,中国将光伏产品的成本压缩到了欧洲无法企及的水平,得以在全球光伏产业占据主导地位。
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给中国光伏企业带来荣光的“极致规模”和低价优势,如今却成为制约行业发展的沉重镣铐。
从2023年四季度起,中国光伏全行业进入亏损周期,多晶硅、组件等核心环节持续“失血”。数据显示,2024年A股68家光伏制造企业合计亏损约257亿元。而在2023年,则是合计盈利993亿元。截至2025年二季度,全行业已连续亏损近2年。中国光伏行业协会咨询专家吕锦标预测,三季度仍难见转机。
欧洲本土需求萎缩,失去盈利能力的企业接连破产,企业寄希望于政府。而中国光伏则在“极致规模”的惯性裹挟下深陷“以亏换量”的恶性循环——二者虽表现殊途,其症结同源:对盈利能力的忽视与对同质化竞争的过度沉迷。当全行业陷入“越亏越扩产”的死亡螺旋,变革已成必然。
眼下,“刮骨疗毒”的时刻已然到来。7月3日,一场决定行业走向的高规格会议在工信部召开。部长李乐成亲自主持,通威刘汉元、隆基钟宝申、晶科李仙德等14家产业链龙头“一把手”悉数到场。会议释放出前所未有的强烈信号:必须终结“自杀式”低价竞争,推动落后产能有序退出,将行业发展拉回创新驱动、价值竞争的正轨。
“反内卷”的风暴正迅速转化为行业行动:新修订的《反不正当竞争法》即将施行;十大光伏玻璃巨头联合减产30%;多家组件龙头企业表态,将“差异化创新”视为突围核心……
阵痛之后,曙光初现。这场由政府强力引导、行业主动求变的“反内卷”浪潮,其目标绝非简单“救市”,而是推动中国光伏完成从“规模之王”向“价值之王”的跃迁。中信建投研究所指出:“政策驱动供给侧出清后,将加速产业链价值修复,为优质企业带来价格修复、技术溢价、行业整合的三重利好。”
欧洲光伏的教训与中国光伏的觉醒指向同一方向:唯有尊重市场规律、筑牢盈利根基、拥抱技术革命,才能在能源转型的浪潮中成为“坚固堡垒”,而非下一个倒下的“脆弱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