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封神演义》这部小说,恐怕很少有人会知道妲己这个人物。然而正因为这部小说的广泛传播,妲己作为狐狸精的形象深入了人们的心中。
在汉代以前,史书对于妲己的描述并没有过多渲染,她被指责的罪行也仅仅是亡国之君的宠妃这一点。例如,《国语》中曾有一段很有洞察力的分析:妹喜有宠,于是乎与伊尹比而亡夏;妲己有宠,于是乎与胶鬲比而亡殷;褒姒有宠,生伯服,于是乎与虢石甫比……周于是乎亡。在夏、商、周三朝的政权更替过程中,政治家们通过这些人物的权力斗争,归纳总结出王朝灭亡的根源。古代社会的父权制使得女性在亡国问题上的影响被无限放大,伊尹和胶鬲被视为商朝和周朝的贤臣,而妹喜、妲己、褒姒等女性则被当作王朝灭亡的替罪羊。 不过,妹喜和褒姒都在历史中消失了,而妲己的结局则极为惨烈。据《逸周书》记载,武王在攻占朝歌后,对妲己的处理异常残忍:(武王)适二女(指妲己及嬖妾)之所,乃既缢,王又射之三发,乃右击之轻吕,斩之以玄钺,悬诸小白。当周武王战胜纣王后,他带领军队进入朝歌,并将纣王的头颅挂在了大白旗上,目的是向天下诸侯宣告,商朝已灭,周朝成为新的天下霸主。 尽管纣王已经死去,妲己和她的宠妾也随之自尽,周武王仍然做出了让人不解的举动。他不仅射死了妲己的尸体,甚至将妲己的头颅也挂在白旗上。这一行为让人不禁想,假如妲己像妹喜一样充当内应角色,那么她实际上帮助了商朝与周朝的更替。按理说,周武王不应该如此折辱她的尸体,毕竟她并非敌国的代表。 那么,妲己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为什么周武王如此痛恨她?要弄清楚这一点,我们需要澄清一些问题。妲己的恶行,如发明炮烙、杀害文王长子伯邑考、剖心比干等,都是在汉代之后逐渐加入史书的,真实性较低。而在战国和周初的文献中,关于妲己的罪行大多仅仅提到妲己为政,赏罚无方。甚至武王伐纣时发布的《牧誓》中,只是提到纣王听信妲己的言辞,导致疏忽祭祀祖先的问题,并未指明妲己做了哪些具体的恶行。 即使是这些罪名,也有些牵强。在商朝,女性参与政治是一种常见现象,甚至有些女性能直接掌握和控制国家的权力,代替商王出征或主持祭祀。比如,武丁时期的妇好,她就是一位杰出的女性。顾颉刚曾对此作过评述:所谓听信妇言是少见多怪,商代女性十分活跃,纣王的妲己可能就是像武丁时代的妇好那样的女性。 至于祭祀问题,不论纣王是否真听信妲己的话不再祭祀祖先,但根据出土的甲骨卜辞可以看到,从中商到晚商,商朝的祭祀活动确实在逐渐减少,伴随着人殉数量的显著下降。这表明,晚期商朝的祭祀制度正在变革,这更多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而非妲己单纯的影响。 接下来,我们来重新认识妲己的真实身份。妲己姓己,名字妲指的是她姿色出众。根据《竹书纪年》和《国语》的记载,妲己原是有苏国的人:九年,(纣)王师伐有苏,获妲己以归。有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按《竹书纪年》记载,帝芬时期将昆吾国的子孙封于有苏。昆吾国是夏朝的一个重要国度,在商汤伐夏时,昆吾和其它几个小国一同被摧毁。 夏朝灭亡后,有苏国如何选择尚无确切记载,但从纣王讨伐有苏的史实来看,有苏应当是顺从了商朝的统治,因此有苏国一直延续到了纣王时期。商朝是一以武立国的朝代,在强盛时期诸侯归服,而在衰落时诸侯叛变。纣王一直重视东夷的威胁,但在他即位后的第九年,首次讨伐了有苏国,显然是出于安定后方的考虑。因此,纣王不仅接受了有苏国君的投降,还宠爱其女妲己。 如前所述,妇女与政在商朝是常见现象。有苏国君将女儿妲己送入宫中,并不是耻辱,而是两国结盟的一种方式。这意味着有苏成了商朝的外围屏障,妲己代表了殷商贵族中的有苏一族势力,类似于战国时期楚系或魏系对秦国政治的影响。 那么,有苏国究竟在哪里呢?根据史料记载,周武王在成功推翻商朝后,对有苏国做出了一个关键的分封决定:苏忿生被任命为司寇,封地在苏国,并迁都至温(今河南焦作温县)。这意味着,苏忿生和妲己都来自有苏国。奇怪的是,史书上并未提及苏忿生有任何功绩。苏忿生作为西周的高官,其背景和权力地位值得关注。这一事件反映出,在商周之际,有苏国出现了不同的立场分歧。一部分人,如妲己,站在了反周阵营,而另一部分人,如苏忿生,则投向了西周。周武王推翻商朝时,并未邀请有苏国作为盟国,但战后表彰时却包括了苏忿生。根据《左传》的记载,苏国的中心区域在河南温县西南30里的位置,这一战略位置控制了黄河古道,是周武王进攻朝歌的必经之路。因此,周武王对妲己尸体的侮辱,实则是对有苏国在商周之际立场分裂的报复,同时也在警示天下诸侯反对周朝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