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扑灭太平天国运动以后,清朝迎来了一次短暂的“中兴”,这其中最大的功臣非曾国藩莫属,曾国藩以一介文人,指挥千军万马,建立不世之功,自然离不开湘军中庞大的人才队伍。
据统计,湘军系统一共出过15位总督、14位巡抚,其余提督、总兵、布政使更是不计其数,足以证明曾国藩善于识人用人,他说过:“用人一节,实为万事根本。国家之强,以得人为强”。
同治十年,垂垂老矣的曾国藩临危受命,第二次出任两江总督,此时的清朝虽然表面上平静,实际上暗流涌动,西方列强无时无刻不在虎视眈眈,而自己时日无多,想到这里,他给得意弟子李鸿章写信,让李鸿章到江宁面谈。
李鸿章对这位恩师很是敬畏,接到信后不敢怠慢,迅速赶往江宁,曾国藩见到李鸿章后,非常高兴,病都感觉好了一半,与他兴致勃勃地谈论起来。
他们谈及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尤其强调了人才的重要性,临了,李鸿章问曾国藩,今后有哪些人可堪大用,曾国藩伸出一只手,说出来五个顶尖人才。
擎天一柱左宗棠
严格来说,左宗棠并不属于湘军,而是有自己相对独立的团队,另外左宗棠与曾国藩的私人关系并不好,两人一直矛盾不断,所以曾国藩推荐他完全是出于公心。
左宗棠是湖南湘阴人,年轻时屡试不第,退而关注实务之学,他学识渊博又恃才放旷,自称“今亮”,意思自己是今世的诸葛亮。
太平军围攻长沙时,他在同乡郭嵩焘的劝说下,出山辅佐湖南巡抚张亮基,坚守长沙达三月之久,稳住了湖南的局势,从此崭露头角。
张亮基离任后,左宗棠又投入新任巡抚骆秉章的幕府,当时的湖南虽然省城保住了,但很多地区被太平军攻陷,活不下去的农民们也纷纷暴动,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
左宗棠没日没夜地筹划军务,协助骆秉章镇压各地民变,还要为湘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军饷,把千头万绪的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骆秉章对他相当信任,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不久,左宗棠就因为狂傲的性格差点惹来杀身之祸,永州镇总兵樊燮因为轻视左宗棠,被他一脚踢倒,并大骂:“王八蛋滚出去!”
樊燮怀恨在心,向咸丰帝上奏折控告左宗棠,幸好一众湘军大佬出面保他,才使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他也被迫离开长沙。
形势的迅速发展给左宗棠带来了新的机遇,太平军攻克江南大营,在天京站稳脚跟后,清廷大兴团练,左宗棠回乡招募了数千乡勇,号称“楚军”,协同曾国藩的湘军作战。
在曾国藩的保荐下,左宗棠出任浙江巡抚,从南面剿杀太平军,收复浙江全境,升为闽浙总督,在消灭太平天国的残余部队后,他又创办马尾船厂和船政学堂,为福建水师的创建打下了基础。
进入同治年间,西北的局势变得动荡起来,先是陕甘动乱,然后是中亚军阀阿古柏侵入新疆,国防安全面临着严重威胁。
左宗棠临危受命,从东南赶赴西北,出任陕甘总督,在金积堡一战中,全歼叛军马化龙部,极大震慑了敌胆,叛军余部或降或逃,于同治十二年终告平定。
这时,朝廷中对于国防政策产生了不同的意见,李鸿章认为东南是国家的根本,面对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应该集中力量加强海防,放弃偏远的新疆,也有人认为英法等国不过是想多要一些通商口岸,而沙俄支持下的阿古柏才是心腹大患。
左宗棠综合两方面的意见,主张海防与塞防并重,并提出自筹粮饷,打消了朝廷的后顾之忧,同意他继续进军新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了新疆路途遥远补给困难的问题,他制定了“先北后南,缓进速战”的计划,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多方筹款,才在朝廷的一再催促下出兵。
西征军首先收复新疆首府乌鲁木齐,然后挥师南下,连战连捷,阿古柏在惊惧中服毒自尽,仅一年左右,西征军就收复了除伊犁以外的整个新疆。
左宗棠上书朝廷,通过外交手段促使沙俄归还伊犁,并在新疆设省,巩固西北边防,守住了16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遗泽至今。
海军之父彭玉麟
彭玉麟是曾国藩的得力干将,因为湘军与太平军主要在长江中下游一带鏖战,水军的作用尤其重要,他来到曾国藩身边不久,就在衡州参与创建湘军水师。
湘军水师的第一次大胜仗就是彭玉麟指挥的,根据战前计划,水师主力应直趋湘潭,谁知曾国藩中途变卦,亲率水师一部攻打下游的靖港,结果大败,曾国藩又羞又恼,跳水自杀,幸好被左右救起。
彭玉麟面对变数,坚持按原定计划攻打湘潭,用火攻大破太平军,此战后,曾国藩就不再干预水师的指挥。
岳州之战中,湘军水师惨胜,多名将领阵亡,彭玉麟成为水师的主要指挥者,协助湘军陆师一鼓作气,收复被太平军占领的武昌,然后沿江而下进入江西。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萧捷三部因为轻敌,冲入鄱阳湖中,导致水师被太平军拦腰切断,分为外江和内湖两部分,萧捷三突围时中炮而亡,内湖水师岌岌可危。
此时,太平军又长途奔袭,再占武汉三镇,彭玉麟率外江水师回援,收复汉口,刚回到衡州老家养病没几天,就接到曾国藩的紧急调令,请他来指挥内湖水师。
彭玉麟不辞辛劳,徒步七百多里赶赴南昌,在他的周密安排下,内湖水师和外江水师一齐出动,终于冲破太平军的封锁,胜利会师。
太平军再也无法抵挡实力强大的湘军水师,湘军水陆并进,连克九江、安庆等重镇,直抵天京城下。
彭玉麟率水师对长江江面进行严密封锁,又配合陆师鲍超部完成了对天京南面的合围,切断了天京与外部的一切联系,天京城内弹尽粮绝,最终被湘军攻克,太平天国运动宣告失败。
湘军水师的辉煌战绩也让朝廷看到了江防的重要性,正式设立长江水师,彭玉麟辞官休养,仍被朝廷任命为长江巡阅使,每年巡江一次,整顿江海防务。
光绪七年,彭玉麟在给朝廷的奏报中,首次提出江防和海防应该分开,由江南提督负责海防,购置军舰独立成军。
在中国古代,由于轻视海权,很少有过真正的海军,彭玉麟的这一观点,代表了洋务派的整体立场,此后福建、南洋、北洋水师相继成立,虽然它们并没有完成历史使命,却是中国迈向海洋的第一次尝试。
首任大使郭嵩焘
郭嵩焘是左宗棠的老乡,早年经历也颇为相似,他曾四次落第,第五次终于考上了,父母却双双离世,不得不回家守孝,一再错过仕途。
太平军进入湖南后,郭嵩焘感到机会来了,几次登门拜访同样在家守孝的曾国藩,恳请曾国藩出山主持危局,曾国藩被他的真诚感动,奉旨编练湘军,邀请他作为首席幕僚。
在为湘军筹饷期间,郭嵩焘到达上海,接触到西方最先进的军事科技和思想文化,从此成为坚定的洋务派。
一晃几年过去了,一直候补官职的郭嵩焘终于等到了正式任命,进京成为翰林院编修,期间他受到重臣肃顺的赏识,从而进入南书房,近距离接触咸丰帝。
咸丰帝也有意考验郭嵩焘,派他协助僧格林沁处理天津等地的防务,他年轻气盛却缺乏社会经验,以为只要严于律己一心办差就能完成任务,结果与僧格林沁交恶,清查关税时急于求成,被人参了一本。
咸丰帝对他很失望,进行了降级处分,同时由于他对肃顺的有些做法并不赞同,此后便坐了两年冷板凳。
直到同治帝登基后,郭嵩焘才被授予实职,出任两淮盐运使和代理广东巡抚,不久又因为与两广总督不和,而被弹劾罢官。
光绪元年,在洋务派大臣的举荐下,郭嵩焘再次出山,投身到洋务运动中去,恰巧英国翻译马嘉理,率领一支勘探队擅自进入中国云南,被边民打死,英国要求清朝派大臣前往伦敦道歉。
于是郭嵩焘被钦定为出使英国大臣,由此成为中国历史上首位外交大使,顽固派自然视他为“汉奸”,还写了一副对联讽刺他。
郭嵩焘到达英国后,不卑不亢,按照通用的国际惯例处理中英关系,受到外国同行们的一致认同,在担任大使的时间里,他留心西方的经济政治制度,把所见所闻编写成《使西纪程》,寄国内以备参阅。
左宗棠收复新疆的收尾阶段,英国为了支持阿古柏,派人与郭嵩焘交涉,希望能够休兵罢战,郭嵩焘在了解到西征即将取得全胜的情况后,据理力争,反对英国向喀什噶尔派出使节,使英国染指新疆的图谋破产。
这样一位为中国近代外交殚精竭虑的人物,无时无刻要面对顽固派的攻击。
光绪三年,副使刘锡鸿弹劾郭嵩焘,说他讨好洋人,有失天朝颜面云云,面对强大的压力,他只好称病回国。
郭嵩焘一生关心国事,放眼世界,却没有得到多数人的理解与尊重,去世时因为其思想行为争议太大,朝廷连个谥号都没有追赠。
然而他关于学习西方先进制度的见解,超越了同时代学习西方技术层面的认识水平。
远见卓识刘长佑
刘长佑和曾国藩相识很早,早在道光末年,刘长佑的家乡湖南新宁发生了天地会起义,他以一介书生在镇压行动中立功,受到江忠源和曾国藩的注意。
江忠源可以算是曾国藩的带头大哥,先于曾国藩办团练,与太平军作战,他邀请刘长佑加入自己的队伍,事无大小都要征求刘长佑的意见。
咸丰二年的蓑衣渡之战,江忠源、刘长佑取得了镇压太平军以来的第一次胜利,阵斩冯云山,由此一战成名。
转战湖北时,刘长佑急行军救援江忠源,被曾国藩誉为“神鹰度漠,一击千里”。
江忠源战死后,刘长佑率领旧部,配合湘军作战,在对阵太平天国第一战将石达开时也丝毫不落下风,擅长打解围战,力保永州、宝庆不失,迫使石达开解围而去,向广西转移。
刘长佑紧追不舍,一直追到柳州,石达开转入贵州、四川,最终在大渡河全军覆没,曾国藩跟他写信开玩笑说:“你是要把叛贼都剿完吗,就不能留点给我吗?”
太平天国被绞杀后,刘长佑又变成救火队长,担任直隶总督,镇压捻军,起复云贵总督,镇抚西南,协助冯子材加强边防。
刘长佑最为人称道的地方,在于他超越常人的远见,当时日本通过明治维新逐渐强大起来,光绪七年,日本吞并琉球,刘长佑上书朝廷,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
他提出,日本野心勃勃,早晚会对中国下手,不如趁起羽翼未丰,先发制人,倾举国之力与日本一战,一路出兵库页岛,一路出兵朝鲜,一路派水师直取长崎,三面夹击打败日本,从根本上摆脱战略上的被动局面。
这个方案胆大心细,如果拼死一搏,还是有实现的可能性,但是清朝根本没有这个意愿,也没有这个能力去实施,日本终究成为中国近代最危险的敌人,令人扼腕叹息。
南洋大臣沈葆桢
沈葆桢是著名爱国者林则徐的外甥兼女婿,从少年时就对洋务很感兴趣,得益于良好的家庭教育,他的仕途比较顺利,考中进士后被择优选为庶吉士,一路做到江西广信知府。
咸丰六年,太平军攻入江西,占领大半府县,广信府也岌岌可危,沈葆桢外出筹集粮饷,不料太平军杨辅清部包围了府城。
危急关头,沈葆桢的妻子林普晴组织百姓守城,沈葆桢带援兵赶回,七战七捷,大败杨辅清。
次年石达开再攻广信,在沈葆桢的严密防守下,占不到任何便宜,只好撤围而去,曾国藩看到了沈葆桢的军事才能,几年后,邀请他加入湘军,并保举为江西巡抚,共同镇压太平天国。
沈葆桢虽然加入湘军较晚,但他的最大功劳,是在江西境内擒获逃出天京的幼天王洪天贵福,彻底断绝了太平天国复兴的可能。
左宗棠从闽浙调往陕甘后,沈葆桢又拿起接力棒,在福州主持马尾船厂和船政学堂,筹建福建水师和南洋水师。
在总督闽浙期间,日本蠢蠢欲动,借琉球贡船事件公然入侵台湾,在台湾东部设立都督府,沈葆桢一面通过外交手段向日本提出抗议,一面在台湾和澎湖扩充炮台,带兵渡海增援,最终促使日军撤离。
这次事件发生后,清朝进一步认识到海防的重要性,加紧建设以南洋、北洋为首的近代化海军,沈葆桢摈弃门户之见,认为国力有限,应该优先发展北洋水师,以拱卫京师。
为了确保台湾的安全,沈葆桢实行“开府、开禁、开路、开矿”等一系列政策,在台湾正式设立行省前对宝岛进行了初步开发,巩固了东南沿海的重要门户。
光绪元年,他回到内地,改任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力主创建中国第一家近代民用企业轮船招商局,即今天世界500强招商局集团的前身,他也因此成为洋务运动的领军人物之一。
曾国藩点出的五位人才,尽管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并没有完成富国强兵的历史使命,但他们用毕生心血为之努力。
也正是一代代中国先进分子前赴后继,才有中华文明的薪火相传。
许多年后,又有一位湖南人,用另一种更先进的理论和组织形式,使中国人民重新站立起来,这作为中国历史的一部分,同样是对中华民族精神的致敬和传承。
参考资料
谭伯牛.《湘军崛起》.岳麓书社.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