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拾遗录（二十）：香草美人吟未了。

清廷逊位后的第二年，一直萎靡不振的梁鼎芬竟然发了一回怒，要知道翰林出身的清朝官员，一直希望示人的形象莫过于温文尔雅的读书人。风度翩翩的梁鼎芬在这一天发怒的情形，直接被文武百官称为“无赖”。当时按照传统礼节，光绪和隆裕的棺木“奉安”，也就是常说的盖棺，此次活动许多北洋王朝的达官显贵因为都曾在清廷为官，所以特意来到易县梁各庄灵棚为光绪致丧。时任北洋王朝阁臣之首的赵秉钧十分自觉，来到现场以后，就和麾下一众人员主动换上了清朝的服饰。可是有一人可能已经穿不惯了刚脱下两年的服饰，仍就穿着北洋王朝的西式礼服。

其后，梁鼎芬哭累了抬起头来抹泪，一眼就看到这个鹤立鸡群的家伙穿着所谓的奇装异服，他颤巍着站了起来，冲到那个人的面前，厉声质问道：“你是哪国人？”那人随性地笑了笑：“北洋外交总长孙宝琦便是，您不认识我了？”梁鼎芬呸了一口：“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你父亲孙诒经如果知道这样非得从棺材里爬出来不可。”孙宝琦尴尬地站在那里，汗都出来了。梁鼎芬这个人最善于痛打落水狗，更何况现在窘迫地不知所措的孙宝琦，不仅是落水狗，简直就是落汤鸡。他继续怒骂：“你做过大清的官，今天穿着这身衣服，行这样的礼数来见先帝，你要脸吗？你是个什么东西？”孙宝琦不敢发怒，旁人看见形势不妙，就把梁鼎芬拉到一边继续哭去了。

这场光绪盖棺时的闹剧最终以梁鼎芬怒斥孙宝琦不要脸而结束，当然也伴随着众人的唏嘘不已，事后在北洋宦海也有梁鼎芬是个无赖的说法，毫无气度可言。然而随着梓宫就位，光绪陵墓所有的殉葬品都布置妥当，致丧人员先后退出地宫石门，马上准备封闭地宫门的时候，梁鼎芬刚才的盛气凌人已烟消云散。他静静地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人们见状都很惊慌，问他话也不回答，两眼婆娑地望着光绪的棺木发呆。他身旁的两个亲随紧张了起来，对众人说：“梁大人曾说过，皇上奉安时是要殉葬的。”北洋王朝的一众随员都慌了，这个时候这种野蛮的行为早已被时代唾弃，真要发生这种事情就打了礼仪之邦的脸。有人忙让梁鼎芬的随从将他背出地宫，可是他就是坐在地上不起来，大家决定把他强行背出，还派几个大汉看着他。

最终，光绪陵墓地宫的门缓缓关上，梁鼎芬大哭不已，不过有几个大汉拦着，他始终没有办法向前一步。回到梁各庄住所后，他已经不成人样，神色万分疲倦，语无伦次。有人怀疑他神经已经开始错乱，关心梁鼎芬的人为他找来西医和中医调理，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才逐渐好转。从梁鼎芬对光绪的感情来看，他或许是一个螳臂当车的不识时务的悲剧角色，但是作为传统的士大夫，他一直认为北洋只是改朝换代的换汤不换药，他曾经的不羁与狂妄，因为道德的枷锁而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