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川河盖,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土匪头子——赖子方。
这个匪头在川河盖的林子里安了家,带着一帮兄弟百来人,喝酒吃肉抢豪绅。穷人老百姓,没一个怕他,富豪地主,没一个不怕他。
川河盖一带,谁不知道土匪方赖子?一介土匪,一条枪,一碗酒,豪绅闻风皆丧胆,人皆道,此人必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谁知却是劫富济贫的游侠。
可是这赖子方,不是一出生就是土匪,也不是一出生,就懂得劫富济贫的。是什么造就了这位匪首呢?一切都要从他的童年说起。
01、一把狗粪一捧米
赖子方从前不是土匪,也不叫赖子方。
田维方,打油匠田成二的儿子,这才是他本来的身份。
田二成挣不了几个钱,却能生养,五个孩子在家里嗷嗷待哺,家庭生活并不宽裕。
1915年,田维方9岁,田二成撒手人寰,他一走,家里的经济命脉断了,一家几口,眼看都要活不成。
同一年,姐姐嫁人,弟弟卧病在床,弟弟的病虽然是小病,可别说药,连饭都吃不起。弟弟不是病死的,是活生生饿死的。
家里没有钱,很快其他人也都会饿死,可九岁的孩子有谁要呢?
狗粪可以卖钱,但狗粪臭,没人愿意捡。田维方没办法,只好捡狗粪卖钱。
小孩子们结伴从他身旁经过,靠近他便捂住鼻,唱歌谣:“臭死了臭死了,田维方在捡狗屎!臭死了,臭死了,田维方要变成大狗屎!”
小小的田维方愁眉不展,却并不是因为这些嘲笑。
羊毛出在羊身上,狗粪要狗拉。村里就那几条狗,又哪能指望金山银山
似堆起来的屎?可狗粪不够,就卖不够钱,卖不够钱,就会饿死。
田维方想出一个办法:烂黄泥和狗粪外表相似,他便把烂黄泥掺进狗粪里,混在一起,细细看,还是会看出差别,他又裹上一些灰。
这样,大地主分辨不出,只觉得最近狗能吃能拉,比往日的产出更多。
田维方靠着这个办法,把掺泥的狗粪卖给地主,赚更多的钱。
靠着做这样最脏最苦的活,还不够,12岁那一年,田维方开始帮保长放牛。
保长家富裕,总有杀不完的牛羊,吃不完的米。
每次石磨嘎吱嘎吱的响,碾房开始运作,他马上跑到附近,假意漫不经心的放牛,实则密切关心着房里的一切动静。
等到碾房里的人带着米离开了,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去,磨盘的槽里虽然没有米,但缝隙却会有零星的谷子。
他把这些谷子从缝隙里一点点抠出来,竟然每次都能抠出一把谷子来,他便把这些谷子带回家,好让母亲饱餐。
后来,田维方和其他的放牛娃一起玩游戏。每次游戏,都会赌些什么,也许是一小把米,也许是一块小小的馒头,有时候是几分钱。
每次赢了,他就马上把东西揣进口袋,输的时候,却耍赖不交东西,转头就跑。
他回回耍赖,大家都说他是个赖子,田维方这才得了赖子方的名字。
一把狗粪一捧米,撒泼耍赖图小利,无非是为了一点钱,无非是一个穷人想要活下去。
02、逼上梁山
在赖子方10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他的命运开始通往一条截然不同的岔路。
10岁正是贪玩的年纪,他在放牛的时候,把牛栓到树上,自己跑去周围玩。
因为管家告状,保长抄起棍子把赖子方狠狠打了一顿,打得浑身乌青,赖子方恨保长,更恨告状的魏管家。
后来有一次,魏管家指使他端洗脚水,他的动作慢了一点,魏管家就狠狠扇了他几个耳光,他的脸上马上浮现出红色的手印。
赖子方年幼冲动,与魏管家又早已积怨,他掏出平时割草割绳子的小刀,朝魏管家的小腿扎下去。
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转头就跑,他在外面躲了一阵以后,又偷偷跑回村里。
结果,发现保长家盖起了碉堡,碉堡门口还有两个扛枪的保丁。
走近一些,他听到两个保丁竟然在嘀咕:“这个赖子方真的会回来吗?”
“哼,让老子见到他,他就完了!”
他当下不动声色,转头跑开,没多久,赖子遇到了赵麻子。
赵麻子平时无所事事,专干偷鸡摸狗的事,两人一拍即合,商量要把那两个保丁的枪弄来。
1930年的冬天,两个人埋伏在保长的碉堡附近,因为天气冷,保长不出门,竟然几天不得机会。
终于,一天夜晚,保长带着保丁出门了,傍晚的时候,三个人回到碉堡,赖子方两人提刀悄悄尾随。
天色已晚,刚出门回来的三人又累又冷,保长进屋后,马上让两个保丁生火。
两人放下枪,抱柴火去生火,保长也放松警惕,放下手枪。
赖子方认为时机到了,一脚踹开门冲进屋里,没等屋里三人反应过来,赖子方已经抓过手枪。
“砰”的一声枪响,赖子方被震得退后两步,保长脸上还保持着惊讶的神色,血液顺着脸颊流下,他瞪大眼睛,缓缓倒下去。
两个保
丁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赵麻子紧跟其后,抓起两人放在一旁的长枪,“咱们走!”
赖子方正要离开,听到保长夫人的声音由远及近,骂骂咧咧着什么,越来越近。赖子方心头一惊,脑子里还在思索,保长夫人已经和他打了个照面,
保长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是一声枪响,赖子方打死了保长夫人,打死她之后,两人不敢久留,赶快离开碉堡,逃到川河盖的林子里。
杀了人,抢了枪,现在赖子方除了当土匪,别无选择了。
赖子方把他的想法告诉赵麻子,但赵麻子连连摆手:“让我去偷东西还成,你让我跟人家硬碰硬打枪子,杀人抢劫,这不成。”
道不同不相为谋,赖子方没办法,只好和他把枪分了,两人各奔东西。
在川河盖的林子里,有一群真正的土匪,匪头人称“狗脑壳”,赖子方本来就无路可走,索性带着他的一杆枪,入伙当起了真土匪。
03、劫富济贫
狗脑壳虽然是个土匪,身上却没什么匪气,活像只老鼠,又贼又胆小。
他欺软怕硬,带着帮里的兄弟专门抢穷人的钱,欺负孱弱的妇女,仗着几把枪,对着穷人耍威风,坏事全都干尽。
但面对穷凶极恶,搜刮民脂民膏的地主豪绅,却笑脸相迎,像只哈巴狗。
赖子方看着穷人受欺,本就不忍,再见他对地主阿谀奉承的样子,哪儿像一个土匪?明明是只走狗!
狗脑壳已经睡去,他拉着几个兄弟,偷偷商议起来:“你们真的认这样一个人做大哥吗?你们做土匪,难道不是因为这世道不公吗?现在这狗脑壳做的,是让原本的不公更加不公,让穷人更穷,让有权有势的人更加张牙舞爪。可到底谁是朋友,谁他妈的才是我们的仇人呀!”
几个兄弟听了他的话,深以为然:“我们要杀死狗脑壳,自己做主!”
几个兄弟也亢奋了,只是不敢喊大声,轻声说:“我们愿意跟着你干,杀死狗脑壳,自己做主!”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白花花的月亮挂在空中,像地主手上把玩着的银锭。
夜深人静,大家都入睡了。
突然,两声枪响打破了寨子的宁静,赖子方匆匆从狗脑壳房间跑出来,对着七八个兄弟挥手,翻身上马。
很快,后面尘土飞扬,有一队兄弟追上来。
“成了吗?”
“两枪,命不该绝。”
川河盖只会有一个匪头,现在,赖子方当不成这个匪头了,几人带着枪,驱马连夜离开了川河盖。
赖子方大概跟麻子有缘,前脚刚告别了赵麻子,现在又遇到了田四麻子,这个麻子还是赖子方的叔叔。
田四从前也不是土匪,是正经生意人,做点小生意,日子还算安稳,但偏偏和乡团防队处不来。
有一年,田四出门做生意,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兄弟侄子,所有人的尸体都在屋里,见到一屋子的尸体,每一个都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田四又惊又怕。
罪魁祸首,正是他的仇家团防队长,遭此灭门惨案,田四没办法,想活命只能离开这个地方。
他以前做生意还有点底子,便拉拢人在山上准备当土匪。
赖子方一听,正中下怀:“叔叔,你恨毒了狗日的团防队,我恨死那帮无恶不作的豪绅,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在山上安营扎寨,没几年,两杆枪变成了几十杆,两个人变成了七十个。
1939年,正是过年的时候,美翠乡的公所团丁全都回家过年了。两人带着队伍杀进去,一路响着枪,鞭炮一样。
他们抢了团丁的枪,烧了他们的房子,资源更加充裕。
两人带着手下的土匪,洋洋洒洒杀回川河盖,狗脑壳本来就欺软怕硬,何况现在他已经老了。
狗脑壳几乎没有反抗,两人也没有下黑手,只是把他赶走,两人在川河盖,成了川河盖远近闻名的土匪。
不久以后,田四麻子接受了招安,离开山林,只有赖子方留下来,成了真正且唯一的土匪头子。
“我只有两条规矩,一是不准糟蹋女人!二是不许欺负穷人!谁如果违背了这两条规矩,那就是和老子过不去!”
底下响应一片,回荡在山谷里。
这时,一个小弟问:“那咱们一百多号兄弟,靠什么吃饭?”
赖子方答:“那不简单?!这天下大户最不缺钱!咱们就吃他们的!”
一百多号人,就一个村一个村去“拜访”大户,拜访前让保长通知,“赖子方”要带着他的兄弟来了,劳烦备好酒肉和银两。
那些大户就会依言备好酒肉,让赖子方一行人大吃几天,再送他们离开。
临走的时候,赖子方怕保长传信受到连累,特意让保长去报案:“你就跟他们说,赖子方的匪帮刚刚来过,吃饱喝足才走。”
匪帮的枪械、吃喝用度都需要银两,赖子方不想抢穷人的,便管地主豪绅们讨要。讨要时,还特意说:“不许向普通老百姓征收费用。”
结果,龙池乡的乡长因为被摊派了太多的费用,就偷偷借用乡公所的名义,向老百姓征税。
老百姓知道这是要交给赖子方的款,所以并不抵触。甚至有一个叫杨光友的穷人,马上凑齐八块钱,还背了一箩筐葡萄,偷偷找到赖子方,
他把钱塞到赖子方手里,满是皱纹的手死死按住赖子方:“咱们只有这些,您拿去,拿去吧。”
赖子方愣在那里,“那葡萄……”
“你们不抢穷人的,有时候还会接济穷人,大伙都知道,都知道。”
贪官污吏穷凶极恶似强盗,真强盗反而成了百姓的大英雄,哀哉。
“不,老伯,我不能收咱们老百姓的钱。”
他马上给乡长写信,让他把钱都还给百姓,自己凑钱。
04、散去千金,带月荷锄归
赖子方的行为,站在富人的对立面,而团防队需要地主豪绅的经济支持,所以,和地主过不去,就是和团防队过不去。
1941年,团防队正式成立,双方开始发生矛盾冲突。
在一个大雾天,两队竟因为几船烟土,狭路相逢。最后,双方经过激烈的斗争,以赖子方等人的胜利收尾。
赖子方和团防队的过节还没有结束,有一次,乡公所在赖子方与兄弟们喝酒吃肉时,趁机包围地主家,没想到冲进去却围了个空。
原来,赖子方早就得到消息,撤到外围,把团防队反包围了,最后,双方激烈交火,赖子方大获全胜。
常年与团防队发生摩擦,让赖子方意识到一件事情:他们的队伍需要扩大,他们需要更多的武器。
土匪要武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抢!
说干就干,赖子方带着一帮人,洋洋洒洒冲到大地主黄良启的家,抢劫了他们的弹药库。
一下子,赖子方的队伍装备得到了质的提升。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以前赖子方只是个小匪头,县府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见这只鸟的翅膀越来越硬,县府开始担忧了。
有一天半夜,有兄弟来报:“不好啦!夫人和堂哥都被那保长抓进监狱里头了!”
赖子方无奈摇头,“他们这是冲着我来的。”
“怎么办?”
赖子方说:“救人!”
一队人悄悄摸进县城,埋伏在监狱附近。监狱的看守都在喝酒打牌,谁也没想到会有人劫狱。
半夜,看守都半梦半醒,恍惚间看到几个人影,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砸晕过去。
他们手起刀落,砍断了监狱的锁链,砍不断地就用枪打,把监狱里的犯人都放出去。
救回了堂哥和老婆,几人回到山上,妻子受到惊吓流泪不止。
官兵来招安时,妻子便哭着劝他说:“我们斗不过他们的,就从了吧。”
兄弟们也有些动摇,可就像水浒传宋江受了招安不得好死一样,赖子方说:“你以为真的从了,他们就会放咱们一条活路吗?”
不久,赖子方得到消息,招安果然是一个陷阱。
到1945年,县里是一刻也容不下这个烫手山芋了,派大部队围剿。
赖子方知道,这个匪帮气数已尽,没有硬碰硬与之抗衡,而是把队伍分散成几个小队,分散藏匿起来。
赖子方说:“我们要退,但让我做完最后一件事情。”
廖汉兴是当年杀死叔叔全家,又把他老婆送进监狱的人,赖子方与他有仇。
1945年的2月,赖子方深夜来到廖汉兴家,三十多人冲进去,不给廖汉兴反应的机会,对着廖汉兴就是一枪。
廖汉兴死后,他在角牛山办了一场巨大的宴会。天朗气清,山上有酒有肉,大家都知道,这场宴席要散了。
大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谈笑间,赖子方说:“这些年,我们的钱很多分给了穷人,剩下的,大家各自带回家,然后好好生活吧!”
兄弟们分了所有财务,各自回家。赖子方也带着家人和老婆,跑到贵州。
他从一个穷人开始,最后回归了质朴的劳动人民,每天锄地浇水,过上了普通农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