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宦官权力之大,贯穿朝代之终始,在历朝历代都是罕见的,只有后汉、晚唐时期能为之相比。
先看看明朝宦官专权的事实与经过
永乐时代,永乐帝开始重用宦官。等到明仁宗、明宣宗时期,宦官因为开始通晓文墨,频频被召见任用,但明仁宗、明宣宗二帝,算是英明皇帝,对宦官的约束很是严厉,故尚无宦官专权的现象出现。
正统年间,王振为明英宗所宠信,开明朝宦官专政的先河。
《明史纪事本末》卷二九云:“宣宗宣德十年春正月甲戌,帝崩于乾清宫,皇太子方九岁,即皇帝位,秋七月,命司礼太监王振偕文武大臣阅武于将台。振矫旨以隆庆为右卫指挥金事,纪广为都督金事。振,山西蔚州人,初侍上东宫,及即位,遂命掌司礼监,宠信之,呼先生而不名。振遂擅作威福,时辅臣方议开经筵,而振乃导上阅武将台,...纪广者,常以卫卒守居庸,往投振门,大见亲昵,遂奏广第一,起擢之,宦官专政自此始。”
从上述史料记载中,可以知道在明朝阁臣替皇帝开经筵的时候,宦官王振,却经常导陪伴皇帝检阅武事于将台,王振还可以伪造诏令,任命纪广为都督金事,而皇帝毫不怪罪。
很显然可以看出,宦官王振权势滔天到了何种程度。
王振专权,朝中百官都很畏惧他。正统六年十月三殿建造完成,宴请文武百官,明英宗破例下令东华阁中门,全部听王振的安排,文武百官皆候拜。王振专权的时候,朝廷大臣附之者,仅有王佑、徐晞等数位文官。其他不肯向王振俯首者,比如薛瑄、李时勉等官员,全部被诬陷获罪。
到了成化年间,另一个大宦官汪直专权擅权,朝廷大臣附之者渐多。成化十三年正月,明宪宗设立西厂,指令汪直作为负责人督查。此后,全国大政、小政、方言、巷语,全部都要监控采纳。出去办事的时候,巡按御史等重臣甚至迎拜汪直,巡抚等地方大员亦戎装谒路,最后到了世家公卿皆避道,兵部尚书项忠不避让,被王振当街侮辱。
当时世人皆传:“知有西厂,而不知有朝廷,但知畏汪直,而不知畏宪宗”。
成化年间,汪直虽然权势滔天,但尚有大学士商辂、刘翊连续劾奏,说明当时的朝廷阁臣犹未全部屈服宦官。
到了正德年间,大宦官刘瑾用事,把焦芳、曹元、刘宇、张彩等人作为自己的心腹。焦芳、曹元、刘宇等人都成为大学士,由此可见这时候的宦官已经可以进用朝廷阁臣了。
不仅如此,其更可黜退朝廷阁臣。
刘瑾以前,虽有大宦官王振、汪直等人操控权柄,然而票拟的权力还在内阁。等到刘瑾用事,除了可以独自引进和黜退阁臣之外,票拟奏章的权力有些时候也到了宦官手上,刘瑾之专揽,可说空前。
正德早年,很多奏章都被刘瑾拿回自己的私人府第,与妹婿孙聪、华亭、张文冕等人商量和批阅。然后再拿回内阁,由大学士焦芳进行润色,名臣李东阳只能俯首,啥都干不了。
刘瑾败后,李东阳疏言:“臣备员禁近,与瑾职掌相关。凡调旨撰敕,或被驳再三,或径自改窜,或持回私室,假手他人,或遁出眷黄,逼令落葉,真假混淆,无从别白。臣虽委曲匡持,期于少济而因循隐忍,所损亦多。”
自刘瑾以后,司礼监开始专掌机密。所有进御奏章和降敕批疏,全部要经司礼监和宦官之手。
皇帝降旨,即有司礼监写出事目,然后付内阁阁臣缮拟,故宦官的地位远比内阁那群大臣要亲要得多。
天启年间,九千岁魏忠贤当权,朝臣附之者更多了,文臣有崔呈秀、田吉、吴淳夫、李龙、倪文焕等所谓“五虎”,武臣有田尔耕、许显纯、孙云鹤、杨寰、崔应元等所谓“五彪”,还有尚书周应秋、太仆少卿曹钦程等所谓的“十狗”,这些都是朝廷重臣,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官僚投靠,被称之为“十孩儿”、“四十孙”等等。自内阁六部到四方督抚,都属于阉党,已经形成了远大于宰相的权力。
这时候,皇帝的诏敕已全部出自司礼监,都不需要经过内阁进行润色了。
此时内阁权限很是微弱,几等于无,也就是说宦官如果就算没有批红权,想要乱政,内阁也毫无办法。
司礼监本来是内阁的监督部门,现在变成了内阁成为了司礼监下属部门。
而内阁权力最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论内阁权力最大的时候,莫过于张居正时期。
《明史·张居正传》:“(张)居正与故所善掌司礼者李芳谋,召用高拱,俾领吏部,以扼赵贞吉而夺李春芳政,穆宗不豫,居正与宦官鸿保密处分后事,引保为内助,而拱欲去保,居正遂代拱居首辅,保欲媚帝生母李贵妃,封居正以并尊两宫,居正不敢违,两宫遂无别。”
张居正,他为一代最有实权的宰辅阁臣,也不得不与宦官委曲周旋。明朝史上最有权力的内阁首辅张居正都要和冯保勾结,这足以说明问题。
明代宦官之权威,已然凌驾内阁首辅之上。
那产生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归纳下来,不外乎下述四点:
一、就二者所处之地位而说,内阁最早只是参谋机构,是因为阁臣“侍左右,备顾问”,常在皇帝身侧,而权力越来越大。而宦官较之内阁大学士,更为亲近皇帝。按皇明祖训所记载宦官的职衔及职掌,宦官供职大内皇宫,侍奉皇帝起居,自然而然比阁臣更接近皇帝。
以故,易于熟悉皇帝的好恶,更进而利用皇帝之好恶,窃取权势。比如《明史》记载“刘瑾时杂构戏玩娱帝,候帝娱,则多上章,奏请欲决。帝曰:吾安用尔,为何一再烦朕!'瑾由是自决政。”
再比如:“帝(明熹宗)喜机巧,亲斧锯髹漆之事,积岁不倦,每引绳削墨。(魏)忠贤辈辄奏事,帝厌之。谬曰:‘朕已悉矣,汝辈好为之!'忠贤以是恣威福,唯己意。”
碰到厌倦亲政的明朝皇帝,宦官得到权力远比内阁阁臣要容易的多。
二、就封建皇帝之作风而言,专制政体之下,是非曲直,全部取决于皇帝本人,所以宦祸的形成,皇帝有重大责任。如果皇帝若不纵容阉官的所作所为,阉宦何由专横?
历朝历代皇帝,如果能真正委心于国事,取决于事理,则宦官也就没有可以得逞的地方;反之,如果遇到荒诞多欲的皇帝,置国事于不顾,唯声色等私欲之自娱,那时候,襄理国政的宰辅之臣自然疏远于朝,而宦官就开始仗着宠信进行权力的窃取。
《明夷待访录·阉宦下》云:“阉宦之如毒药猛兽,数千年以来,人尽知之矣,乃卒遭其裂肝碎首者,易故哉?岂无法以制之与?则由于人主之多欲也。”
明代宦祸虽然肇始于明成祖朱棣,但在明英宗、明武宗、明熹宗这三位皇帝身上才逐渐壮大,以至于最后吞噬整个国家。
比如英宗正统二年,太皇太后本来想要杀死王振以安定国家社稷,而明英宗却跪下来替王振请免。英宗九岁即位,或谓年幼无知,不能辨别善恶,故舍弃阁臣而宠信宦官王振,但是正统十一年(1446年)杨溥死的时候,英宗已经满了二十岁,不得再说无知了,却依然信用王振,乃至于统军出征,其间虽然有廷臣、内侍等忠良之臣劝言,不仅听不进去,反而将忠良之臣处以极刑。等到英宗兵败去草原留学的时候,追悔之余,不惟不自反省,反而说出“振未败时,群臣无肯言者,今日皆归罪于我。”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明武宗爱以狗马等物自娱自乐,刘瑾就和其他八人当狗马鹰犬日日夜夜歌舞角抵以娱乐皇帝。明熹宗也以此为乐,魏忠贤经常引导皇帝为倡优声伎狗马射猎,朝臣疏谏,皇帝非惟不听,还要求“明年增至万人,证炮喧震内外”。
上述足以妨害国家根基之事,宦官投其所好,阁臣反常劝阻,故而每次碰到多欲昏庸皇帝,自然远阁臣而就宦官。
三、就阁臣与宦官之习气而言,宦官出身奴隶,阁臣则出身儒士。奴隶中虽亦不乏善良之辈,但是更多的是奴颜婢膝,不择手段。阁臣中虽亦有逢迎阿谀之徒,然多数讲求正道,有所顾忌。以故,二者相争,阁臣失败概率更大。
即使明代掌权之宰辅,如张居正者,亦须与中官冯保结合,借其力量而掌大权。
四、就内阁制度而言,明代宦官窃权,最大之原因,在于制度不善。明仁宗之后后,内阁职权虽然因为票拟的权力而越来越大,其他方面却又因票拟权力而导致宦官干政。当时票拟,是推行政令有效方式之一,票拟虽然由内阁主要负责,最终批准取决于皇帝,然而内阁与皇帝间的公文往还,却是由宦官来进行传递的。
传递公文本为极其平常之事,原不足为患,但由于宦官受到皇帝的宠信,不仅传递奏童,还可以拆阅奏章,对奏章之票拟,按皇帝的意思作成批答,甚至不经皇帝就可以自己御览。比如魏忠贤用事,“旨意多出传奉,径自内批”。
于是传递之职,成为决策之官,或者宦官置票拟于不顾,如刘瑾王振都有矫旨传命的经历。
结果,内阁赞成之事,宦官可以批驳其票拟,内阁不赞成之事,宦官更可以矫诏行之,最后政令之推行,胥视宦官意向而定,因而宦官权力驾乎阁权之上矣。
所以,在明朝,越到后期,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权力就越比内阁首辅的权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