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麟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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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5月27日,重庆江津的一个普通村庄有位老人逝世,送终的只有寥寥数人,葬礼有些寒酸,谁也想不到那竟是鼎鼎大名的陈独秀……
叛逆青年
陈独秀出生于安徽怀宁的书香世家,生父早逝,由祖父教导读书。祖父以严厉出名,对天资聪明的他期望特别高,要求格外严,体罚时常变为毒打,其它孩子被打会苦会求饶,但陈独秀小小年纪就非常倔强,再怎么打都一声不哭,祖父意识到他个性难改,预言孙子
“将来不成龙就要成蛇”。
祖父的板子还催发陈独秀的叛逆心,他开始对祖父的言行矛盾产生怀疑,为何洁净成癖的祖父竟然抽鸦片,还常去极龌龊嘈杂的烟馆去抽,“那时好洁好净的脾气哪里去了呢?”
陈独秀11岁时祖父病故,家里新请几位塾师,他都不满意,只好让温和善良的大哥来辅导,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抗争的胜利。大哥熟悉他的脾气,督促功课时没架势,帮他温习经书,还教他读课外书《昭明文选》。
这影响了陈独秀的诗文写作,强化了文学素养,也让他更叛逆,他开始看不起八股文。当他靠一篇七拼八凑的文章,被取为秀才第一名时,纵然家人乐的几乎掉泪,他却更鄙薄科举,不久,考场中近乎发疯的考生,深深刺激了他,这样的人一旦得志,国家和人民必然遭殃!他开始认同梁启超的维新思想。
乡试后,怀揣清醒的忧患意识和深沉的爱国主义,陈独秀写了篇洋洋洒洒的《扬子江形势论略》,剖析西方列强瓜分中国的阴谋,提醒清廷和有识之士认清国家危在旦夕的严峻形势,他的担心在第二年竟成了事实,而他本人在签订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第二个月,赴日留学
两年后陈独秀回国,因发表爱国演说抨击清廷,被列为首要分子加以追捕,他被迫返回日本,从此开始被驱逐被逮捕的流亡生涯。
第二次赴日后,陈独秀加入青年会,结识了邹容、章太炎,苏曼殊等人,和蔡元培、吴稚晖有了联系,他们为了惩罚与进步学生作对的学监,剪去那人的发辫以示惩罚,清廷要求日本抓捕,陈独秀被迫躲避回国。
沙俄霸占东三省后,国内群情汹涌,陈独秀等人在安庆发起拒俄大会,他演讲中的激烈言辞很打动人,当局很快又去缉拿,经过一番曲折,他终于逃离安庆,逃到上海从事革命,那年他不过25岁。
在上海,陈独秀参与编辑《国民日日报》,大量刊登暴露清廷腐败、攻击官僚的作品,不用光绪年号,否认满清政府的正统地位,报纸在重重镇压下宣告停刊,他又奔赴芜湖继续办白话报,“何物臭虫,虽布满衣被,亦不自觉”,撰写的政论文很受欢迎,由于思想上的激烈,再次被清廷勒令停办。
流亡中年
1905年秋,陈独秀等人发起秘密革命团体“岳王会”,不仅吸引知识青年,还召唤进不少军官,同时间,孙中山创建“同盟会”并在安徽设立分会,这些组织虽然都是为国为民,但互相有成见,陈独秀“志大心雄,不欲依人成事”,不愿和同盟会合作,
他重视独立不愿迁就依附的政治个性已初现端倪。
武昌起义后,陈独秀被聘为“皖省都督府秘书长”,革命党人内部派系斗争很激烈,但他性情急躁,想一下把事办好,与人口角很多,只干了两三个月就辞职,新都督上任后才恢复职位,这次他吸取教训,但不久“二次革命”失败,陈独秀只得再次流亡。
这番遭际让陈独秀积累丰富的政治经验,培养敏锐性和革命胆略,也认清中国革命的艰巨复杂,尤其是
内部阵营同样会严酷斗争。
陈独秀再次被通缉,这次他被列为首犯,很快住所被抄,幸好妻子高君曼已潜往上海,两个儿子闻讯逃脱,但还是抓走了侄子,他苦思革命失败的教训,决定用报纸对民众开展启蒙宣传,此时的他穷的只有一件汗衫,上面寄生着无数虱子,可这种日子他一过就是两年。
陈独秀意识到救国的重心是提高民族素质,要真正惊醒愚弱的国民,得主张民主与科学,这一超前的见识令他创办《新青年》杂志,并成为主要撰稿人,在科学和民主这面大旗下,尤其在他出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后,迅速聚集李大钊、杨昌济、鲁迅、胡适、刘半农、钱玄同、傅斯年等一大批优秀知识分子。
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和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相继发表,打出“文学革命”的大旗,把新文化运动引向深入,王敬轩的《文学革命之反响》和刘半农的《复王敬轩书》,把社会舆论吸引到新旧思潮的论战上,进一步扩大新文化运动的声势及其影响,很快波及到全国,而鲁迅的《狂人日记》向封建礼教发起猛烈抨击。
《新青年》作为新文化运动的统帅部,陈独秀作为新文化运动统帅的地位,在当时就得到公认,其它人再办杂志、创社团时纷纷仿效,争取他的指导,陈独秀除了以一般性言论指导全国进步人士之外,还针对性地以通信形式来回答各地青年的种种问题,回信都由他亲自执笔。
中学生王统照致函《新青年》谈及学校教育,得到启发后投身新文学建设,陆军学生叶挺谈及思索的人生问题,被鼓励后思想日益进步,后来为中国革命做出重要贡献。进步青年俞颂华在非孔问题上被陈独秀折服,不久和瞿秋白赴苏俄采访。毛教员向《新青年》投稿,组织新民学会,创办《湘江评论》,赴京后找陈独秀面谈。
袁世凯试图恢复帝制,国内思想文化界掀起尊孔逆流,陈独秀通过批孔来抨击封建专制主义,知识分子和江湖塾师同流合污,成立灵学会鼓吹世上有鬼,陈独秀站在哲学高度进行批判,他还批判旧小说、旧戏曲、旧诗文、旧道德中的糟粕,引起一场场思想地震。
一战结束,中国作为战胜国之一,依然被列强欺凌,五四爱国运动由此爆发,陈独秀和李大钊等人创办《每周评论》,论及国际、国内的现实政治问题,他变革中国社会的行动从知识文化界延伸到政治领域,陈独秀开始从精神领袖转变为政治领袖,他本人的威望达到顶峰,而外界对他的攻击也达到顶峰。
政治领袖
当攻击零星开始时,陈独秀表示为了维护科学和民主,“一切政府的压迫,社会的攻击笑骂,就是断头流血,都不推辞”,但迎接他的是更猛烈的攻击。林纾先写政治小说《荆生》,恶毒诋诬新文化运动,不久又写一部《妖梦》,以荒诞的故事表达极端仇恨之心,军阀政客旗下的报纸直接攻击,而北大文科学生有人响应。
陈独秀的压力之大可以想象,但辟谣反击没实际效果,因为这些谣言污辱影响了北大一批上层知识分子,他们有地位有发言权,曾经支持新文化运动,曾经很推崇陈独秀,但现在他们也要求遏制,
陈独秀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处境。
事情并非凭空而来,北大校长蔡元培为驱逐“私德不修”的歪风邪气,发起“不嫖、不赌、不娶妾”的进德会,陈独秀也加入其中,但他习性不改,仍出入八大胡同(妓院),这令很多人愤慨,也成为攻击者最好的突破口,他的私生活被添油加醋后大肆渲染,成为攻击北大的把柄,在重重压力下,陈独秀不得不离开。
不过两年时间,陈独秀风风光光地来,声名扫地地走,他断头流血都不躲避的悍劲儿,让他在黑暗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为一代精神领袖,但他同样有锋芒毕露的十足个性,这令他招致无数非议,他不改悔反而越挫越勇,最终酿成苦果,离开北大似乎是他更大人生悲剧的预演。
1919年6月11日,陈独秀到北京天桥抛洒《北京市民宣言》传单,并大肆宣传,被逮捕后关了3个多月,出狱后他倡导和支持工人运动,在上海发起建党,指导一大的召开,成为政治领袖的他两年时间又被逮捕两次,但更令他烦恼的是,他要听从共产国际号令。
既要独立开展工作,又要接受领导,陈独秀既独立又自我压抑,他处理内部矛盾,逐渐表现出“家长制”的作风,处理事情掺杂个人感情和脾性,遇到不同意见态度简单粗暴,甚至破口大骂,
这种特殊心态的根源是他的特殊处境。
受上面影响,陈独秀从维护国共合作,到妥协退让,以至于被窃取成果,他知道矛盾不可调和,也做过相应斗争,但在一道道指令下最终退让,天真幼稚的放弃了主动权,导致损失惨重,“四一二”政变后,
他被各方指责。
这一决定显然有失公正,也不符合事实,错误决策是集体讨论通过后执行的,并非陈独秀个人的错误,却由他一个人承担,还被扣了顶大帽子,这令他极其不满。
满腹委屈
当莫斯科要求陈独秀去开会时,他压抑许久的倔强叛逆再次抬头,他断然拒绝:
中国人的问题是中国人了解,还是外国人了解?我是中国人,我要研究中国的问题,为什么不能在中国研究而要到莫斯科研究?
顽固不是我的性格,我认为对的,我是要坚持的,但是我知道错了,我并不顽固。把不合理的罪名加在我的身上,纵要我人头落地,我也不会承认。
新上任的领导打击同情陈独秀的干部,再次加强了他的不满,当他看到托洛茨基把中国革命失败归于共产国际的错误指导时,感到特别亲切和信服,托洛茨基对革命的预测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这巩固了他的不满情绪,这些矛盾在中东路事件集中爆发。
这件事陈独秀本可以置身事外,但他想纠正宣传口号,赢得更多群众的支持,虽然他纯粹在谈宣传策略,但苏联希望获得舆论支持,任何人提出不同意见都是大忌,于是事情上纲上线,他自然不服,以教训的口吻指出不当之处,结果被一一驳斥,这令陈独秀始料未及。
提意见没问题,哪怕提错了也没问题,问题在于陈独秀涉足托派小组的活动,这让矛盾起了质的变化,但他对警告不屑一顾,反倒以为动机真诚,最终被开除党籍。
同时期的人也受过不公正的指责,要么毫不争辩地担当起与实际不符的错误,要么承认错误继续服从安排,但陈独秀做不到,他素来倔强吃软不吃硬,他作为重要创始人,被尊为“老头子”,多少有些自负,何况
他的正确建议也被一概否定,这一连串的委屈他受不了。
后来,陈独秀成立新的托派组织,彻底成了反对派,他特殊的社会政治经历,时常被其它3派攻击,托洛茨基阻止了攻击,并对他多有赞扬,统一事项提上日程,但这些成员好闹独立、搞分裂,分歧矛盾太多太大,骨干分子素质低劣,统一大会一结束就投敌叛变,陈独秀怎么努力也未能成气候,反倒被逮捕入狱。
54岁的陈独秀病容憔悴,“貌甚清癯,唇蓄微髭,发已微斑”,被国民党视作“危害民国”的赤党头目,当局试图劝降他,但他提笔写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他只承认反对国民政府,
“因为政府并非国家,反对政府,并非危害国家”。
章士钊替陈独秀做无罪辩护,辩词把他看做“反共者”,等于把他推到反共的国民党一边,他迅速申明自己的立场,最终他被认定犯有
“以文字为叛国之宣传”罪,判处8年有期徒刑。
和其它犯人比,陈独秀在监狱颇受优待,有病可以就医,能住单身牢房,能破例放两个大书架,能从外面带进书籍,他可以读书写作,伙食不差还能饮酒,他时常得到各方友人的接济。
蔡元培帮陈独秀做政治营救,高语罕处理他的家庭事务,章士钊介绍医生为他看病,汪原放帮他找各种书籍,段锡鹏常去探监多次赠送衣物食品。历经一番沉浮,陈独秀的心软了很多,他很挂念朋友,闲谈中对早期友人均有评论。
本性不改
1937年全民族开始抗日,抗战新形势促使当局释放陈独秀,他所在的监狱被日寇炸毁,只要“本人具悔过书,立即释放”,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他坚决不同意,“我宁愿炸死狱中,实无过可悔”,
他拒绝朋友保释,“不要人保”“附有任何条件,皆非所愿”
朋友们都习惯了,依然为陈独秀四处奔走,尤其是胡适,他被关押四年后终于出狱,但看到开释令上的“爱国情殷”“深自悔悟”非常不满,立刻发文反驳:
悔悟失其对象,罗织冤狱,悔悟应属他人。鄙人今日固不暇要求冤狱之赔偿,亦希望社会人士,尤其是新闻界,勿加以难堪之诬蔑也
陈独秀坐了四年牢,依然龙性难驯,他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周佛海邀请他加入国防参议会,蒋介石希望他组织一个“新共党”,并愿提供10万元经费,还给国民参政会的5个委员名额,后来请他出任劳动部长,陈独秀都一一拒绝,他的态度很明朗:
蒋介石杀了我许多同志,还杀了我两个儿子,我和他不共戴天,现在大敌当前,国共两次合作,既然国家需要他合作抗日,我不反对他就是了
托派内部人际关系复杂,新领导难以相处,陈独秀也不愿回归,他从一贯的爱国立场出发,尝试和党就抗日问题建立合作,但拒不接受三项条件,他不知过从何来,有何悔?
从此陈独秀成了“不隶属任何党派”的反对派,他想单枪匹马地作战,这当然走不通,这种情况
其它人会妥协,但他依然坚持思想上的独立。
可大形势下,个人的力量非常渺小,斯大林为巩固现有局面,坚决清洗所有反对派,陈独秀被捏造为每月拿日本300元津贴的“托匪汉奸”,他已经离开托派,依然被拿来开刀祭旗,平空遭受不白之冤。
更有意思的是,这盆脏水当时没人信,在30年后的特殊运动中,却成板上钉钉的事儿。
其实,如果陈独秀愿意,高官厚禄垂手可得,但他连友人捐赠都谢绝,他一生奔波不治产业,晚年蛰居江津,住处十分简陋,卧室上无天花板,下即泥土地,还被盗贼打劫过,他靠稿酬和北大同学会的接济,勉强维持一般生活,但年老多病,日子就显得清苦拮据,他不禁感叹
“老病之异乡人,举目无亲,唯坐以待命耳”。
即便到这步境遇,陈独秀依然固执己见,他最后一部作品《小学识字教本》已经拿到2万块预付稿酬,也已经允许出版,但希望他更改书名,他只要点下头改几个字,就能立刻提高生活水准,但他照样断然拒绝,
他真是一辈子倔强到底。
1942年5月27日,陈独秀在贫病交加中离开人世,他这一生饱受争议,但都是按他的心愿而活,至于功过对错,当时间冲刷掉偏见和尘埃,历史会给出更公允的评价。
麟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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