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紧急戒严：个人与国家的乱局》

韩国历史上的紧急戒严事件，像是一场由个人私欲驱动的政治豪赌。当权力者为了一己之利试图通过戒严来巩固自身地位、打压异己时，整个国家就被拖入了政治闹剧的泥沼。紧急戒严之下，民众的基本权利被践踏，社会陷入动荡不安。原本应是民主法治的国家治理体系被扭曲，街头可能出现暴力与反抗，经济发展停滞，国际关系也可能受到冲击。这种以紧急戒严为名的行径，违背现代民主精神，最终让韩国在那段时期面临内忧外患，成为国家发展进程中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痛印记。

图解｜韩国紧急戒严：

个人的政治豪赌，国家的政治闹剧

01

编者按

一个星期过去，韩国总统尹锡悦“戒严风波”仍余波未平。12月9日，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当天向国会提交“12·3尹锡悦内乱事态特检法”，调查尹锡悦宣布紧急戒严过程中是否违宪违法。公调处随后向法务部提出禁止尹锡悦出境的申请。紧随其后，韩国国会10日通过要求迅速逮捕总统尹锡悦的决议案。这场甫一启动即折戟沉沙的戒严风波，震惊韩国朝野乃至国际社会。韩国舆论认为，尹锡悦此举违反宪法，其政治前途已不容乐观。

“戒严风波”后，韩国最高权力将何去何从？本文结合多方数据，对尹锡悦“戒严风波”后执政党、在野党，和民众支持率做出详细分析，供读者参考。

PART·1

155分钟的戒严

在2024年12月3日22时23分许，韩国总统尹锡悦通过首尔的主要电视频道发表了一场紧急且措辞严厉的电视讲话。在这次讲话中，尹锡悦总统言辞激烈地指责以共同民主党为主导的国会反对党为“亲朝鲜势力”，并声称这些势力通过一系列“反国家活动”成功地瘫痪了政府的正常运作。基于这一严峻局势，尹锡悦总统做出了一个震惊全国的决定——宣布全国立即进入紧急戒严状态。这一举措标志着大韩民国自1980年5月17日光州民主化运动（亦称5·17政变）以来，再次实施了全国性的戒严措施，同时也是自韩国第六共和国成立以来，该国历史上首次采取此类极端手段来维护国家稳定与安全的事件。尹锡悦对朝鲜采取的立场明显比前任更强硬，他将政治反对派描述为“朝鲜同情者”。

随着戒严令的正式生效，韩国当局迅速采取行动，在国会议事堂周围部署了大量军队，用严密的警戒线封锁了入口，明确禁止所有议员进入议会大厦。这一举动不仅加剧了政治紧张局势，还直接引发了与聚集在附近的示威者之间的激烈冲突。军队士兵与抗议民众之间的对峙逐渐升级，甚至有报道指出，军队一度强行闯入国会议事堂内部，意图逮捕部分反对党议员。

此事件迅速在韩国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不仅反对党共同民主党以及各大工会组织表示强烈反对戒严令的实施，认为其违背了民主原则，就连尹锡悦所在的执政党国民力量也站出来，一致谴责尹锡悦的这一极端决策，认为这是对宪法精神的践踏。在首尔，大批愤怒的民众自发组织起来，走上街头举行大规模抗议活动坚决反对戒严，并试图通过人力形成屏障，阻挡戒严部队进一步进入国会区域。

在12月4日凌晨1点左右，韩国国会举行了一次会议，当时已经进入会场的190名议员一致投票，全体通过了使总统宣布的戒严状态无效的决议。其中，反对党占据了172个席位，而执政党国民力量党则有18名议员参与投票。随后，在同一天的凌晨4点27分，尹锡悦发表了公开讲话，宣布将召集内阁会议并采取行动撤销戒严令。从尹锡悦最初宣布实施戒严到最终宣布解除戒严，大约经过了6个小时；但若依据国会通过解除戒严决定的时间点计算，这一过程仅持续了155分钟。

戒严24小时内时间线 （信息来源：BBC，作者制图）

PART·2

戒严为“狗急跳墙”之策？

尹锡悦在2022年5月凭借强硬保守派的立场，成功当选为韩国的总统。然而，自今年4月反对党在韩国大选中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以来，他的总统地位便岌岌可危，实质“跛脚”。自那之后，尹锡悦领导的政府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他们提出的法案屡遭挫折，难以获得通过；同时，对于共同民主党提出的法案，他们则一味地进行否决。这种府会僵局使得政府的施政能力大打折扣。

2024年韩国国会选举，尹锡悦所在的国民力量党席位为108席，而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则是拥有175席（来源：KBS新闻）

尹锡悦的支持率也持续下滑，始终在17%左右的低点徘徊。这一低迷的支持率无疑是对他执政能力的一种质疑。雪上加霜的是，他今年还卷入了多起腐败丑闻之中。其中一起涉及韩国“第一夫人”金建希收受奢侈品迪奥手袋的事件，引发了公众的广泛关注；而另一起则与股票操纵有关，更是让他的形象大打折扣。

尹锡悦所在的国民力量党在发布戒严的那一周，其支持率降至27%，为历史最低 （来源：Gallup Korea）

韩国国民对尹锡悦的不支持率在11月份达到了70% （来源：Gallup Korea）

面对公众的强烈不满，尹锡悦在上个月被迫在国家电视台上公开道歉。他承诺将设立一个专门监督第一夫人的办公室，试图以此挽回一些民心。然而，对于反对党一直呼吁的更深入调查，他却选择了拒绝。这种态度无疑加剧了公众对他的不满和质疑。

尹锡悦的不支持度在执政不久后就一直居高不下，图中红线为不支持率 （来源：韩国国家选举调查审议委员会）

戒严宣布的前几天，反对派更是提出了削减一项主要政府预算的提案。根据国会讨论的记录，这里面所寻求削减的包括总统府、检察官和警察的额外支出。共同民主党这么做并非毫无政治私心，它很可能是为了其党的领导人李在明在被起诉的案件里，牵制青瓦台和检察机关的权力。由于预算案具有特殊性，政府无法对其进行否决。如果在野党携国会优势强势通过修订后的预算，这将进一步削弱尹锡悦所领导的少数派政府。

韩国反对党希望削减政府2025年的开支计划 （来源：彭博社）

与此同时，反对派还以政府未能对“第一夫人”进行深入调查为由，弹劾了内阁成员以及包括政府审计机构负责人在内的几名高级检察官。这一系列举动无疑是对尹锡悦政府宣布戒严令的导火索，也是加速压垮他政治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PART·3

弹劾与司法追责

在宣布戒严的次日，9个反对党向韩国国会提交了弹劾法案。在戒严令解除之后，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在国会紧急召开议员大会，对尹锡悦宣布的紧急戒严表示强烈批评，认为其行为明显违反宪法，未遵循任何正当程序，不仅违宪违法，更被视为严重的内乱，为弹劾提供了充分的理由。

10名韩国人中有7人赞成弹劾宣布戒严令的尹锡悦（来源：韩国联合通讯社）

根据韩国的法律规定，弹劾法案想要通过，需要得到国会三分之二的议员支持。在国会通过弹劾法案之后，韩国宪法裁判所将受理该案件。目前韩国国会有300个席位，而非执政党有192席，根据韩国宪法规定弹劾总统需要有200席赞成票，也就是说尹锡悦所在的国民力量党有8名议员“跑票”就可以通过弹劾案。

韩国国会结构 （来源：维基百科）

尽管国民力量党内部也对自家总统所采取的戒严措施表达了强烈的谴责，然而，在12月5日，该党在深思熟虑之后最终作出了一个决定性的政治决定——不支持对总统的弹劾动议。这一抉择背后，是国民力量党对于韩国保守势力可能面临的严峻挑战的深切忧虑，他们担心一旦弹劾成功，保守势力可能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进而影响到整个国家的政治格局。但是国民力量党领袖韩东勋表示尹锡悦需停止履行总统职务，并且提前结束任期。

由于弹劾案的投票过程允许匿名进行，为了防止党内成员出现“跑票”的情况，即违背党的立场而投下赞成弹劾的票，国民力量党采取了退席的策略性行动。在12月7日否决了对“第一夫人”的调查案后，大部分国民力量党的国会议员选择了以退席的方式，对弹劾投票进行杯葛。他们的缺席，直接导致了弹劾所需的法定人数——200名议员中，仅有195人出席了投票现场。由于未达到法定出席人数，弹劾动议最终被取消。共同民主党也誓言会再次推动弹劾案。

由于尹锡悦所在的国民力量党国会议员有105人未出席投票，未达到投票所需的200人，因此弹劾案被取消 （来源：维基百科）

除了正式提出弹劾议案之外，韩国的检察机关与警方也迅速行动，对相关涉案人员展开了全面而深入的调查工作。具体而言，韩国国家警察厅在随后的12月5日，针对尹锡悦启动了以“内乱罪”嫌疑为名的详细调查程序。与此同时，在戒严时期曾担任国防部长一职的金龙显，因被指控涉嫌滥用职权罪，其个人行动自由受到了严格限制。韩国检察厅于12月5日14时24分正式发布了禁止金龙显出境的命令。12月8日，韩国检察官办公室宣布，逮捕前国防部长官金龙显，并指控他涉嫌参与12月3日“总统戒严令事件”。此外，韩国检察厅的调查范围还广泛涵盖了其他关键人物。其中，时任戒严司令并兼任大韩民国陆军参谋总长的朴安洙，以及时任行政安全部部长的李祥敏，均被纳入了调查之列。这两位高级官员因其在戒严期间的角色与行为，同样面临着来自检察机关的严格审视。这两位高级官员因其在戒严期间的角色与行为，同样面临着来自检察机关的严格审视。12月10日，韩国国会通过要求迅速逮捕尹锡悦等8名戒严风波关键人物的议案。该议案以191票赞成、94票反对、3票弃权通过。

PART·4

个人的政治豪赌，国家的政治闹剧

“失败了就是叛国，成功了就是革命”是以韩国“双十二政变”为原型的韩国2023年电影《首尔之春》里的一句经典台词。这句台词也很好的印证了这次尹锡悦发布戒严的心态：由于国会僵局、“第一夫人”丑闻以及民调支持度极速下降，决定采取极端手段来抓紧手中之权。它让人不禁反思，在权力的诱惑与现实的压力面前，政治人物口中所谓的民主精神、国家的宪政体制，是否仅仅成为了停留于口头上的宣誓与理想中的蓝图，而未能成为能够真正深入人心的、稳固国家治理的基石。

图解作者

王希圣：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前海国际事务研究院研究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