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印度的历史有两个最奇怪的地方:在印度的历史上,笈多王朝以后印度人就难以建立一个由自身创建的政权或王朝。其次,为何印度的历史会和欧洲以及中亚(这里的中亚泛指亚洲中部地区,非指中亚五国)紧密的相连到一起?有的朋友会感到困惑,欧洲历史怎么和印度扯到了一起,欧洲历史当然和印度没有因果关系,这个问题逻辑是指:从地理上来看,相对闭塞“孤立”的印度历史为何会与欧洲以及中亚紧密联系到一起?
这个问题的依据在于,因为考察印度的历史就会发现是无法把欧洲人和中亚排除在外的,因为这两者共同构成了印度历史的重要部分,拿中国历史举例,尽管在中国古代也有和西域诸国的联系,但主体上中国的历史是由中国古人自身创造的,而印度的历史却少不了欧洲人和中亚各人种的身影——这些身影倘若把雅利安人也算入在内,那么从公元前1500年左右开始,波斯人、希腊人、塞人、安息人、大月氏人、阿拉伯人、嚈哒人(yàn dā)、拉其普特人、突厥人、葡萄牙人、荷兰人和英国人共同构成了印度的历史。
因此,这也就不难发现印度的古代历史和欧洲、中亚是紧密相连在一起的,这对于从地理上来看被大量山脉和海洋包围起来的相对“孤立”的印度历史来说确实是一个比较有趣的现象。
扩张与殖民:欧洲—中亚—印度之间的政治和地理走廊
欧洲人对印度历史的主要影响主要集中在上古和近代时期,中古时期则由来自于中亚的各民族主导。造成欧洲人前往印度的契机是我们可以把波斯帝国看作在其中搭建了一个桥梁,作为人类历史上古时期空前绝后的大帝国,波斯帝国在崛起的过程将它的疆域扩张成为一个横跨亚非欧三洲的超级帝国。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得赖于地理上畅通无阻的开放性,倘若古代中国不是因为西边横亘着一道“世界屋脊”和大量的山脉,那么我们还将看到古代中国和中亚各国更加频繁的交流。“扩张”是古代历史中一个永恒的话题,这是因为对土地的巨大依赖,农耕时代土地的辽阔程度决定了国家的最终实力,在生产力和科技没有解放的那个年代,土地确实是构建一切经济和政治的基础。
欧洲—中亚——印度政治走廊
上古时期的“扩张”主题
波斯帝国在大流士一世统治期间将它的“扩张政策”执行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在欧洲方面征服了马其顿王国,为了征服希腊发动“希波战争”(马拉松运动来源于此),尽管他最终并没有实现征服欧洲的梦想,但至少将东欧的部分领土纳入到波斯帝国的疆域中。向西他以伊朗高原为中心,进入印度将波斯帝国的疆域延伸到印度河流域。
这是地理上导致的结果,尽管印度三面环海,北方和西北地区也拥有大量不可逾越的山脉,但破绽出现在兴都库什山脉和帕米尔高原之间的一个叫做“开伯尔山口”这个地方,它成为从陆地上唯一可以进入印度境内的通道,在其后数千年的时间里,从雅利安人开始这些民族无不都是从这里进入印度的。不过这里有一个非常诡异的现象:波斯帝国并没有跨越帕米尔高原或天山山脉进入彼时的西域地区,而古代中国反而跨越这两个地方走出去形成了“丝绸之路”。
这的确是非常有趣的,横跨亚非欧的波斯帝国尽管最终消逝了,但它在这三大洲之间却建构了一条无形的政治走廊,这条走廊不仅将中亚和东欧联系到一起,也将印度纳入其中。此后这条政治走廊为横轴建立一个大帝国成为了许多富有雄才大略的君主们的毕生梦想。第二紧跟在大流士一世后面的就是亚历山大大帝,以希腊为原点,他征服了埃及,带着他东征的军队一路横扫,直到他的大军开到印度的旁遮普地区,最终因士兵们思念故乡而西归。
因此世人会发现亚历山大的帝国和波斯帝国是何等的相似,波斯帝国仅仅只是少了希腊而已——于是,征服印度成为了希腊—罗马时期君主们的至高荣耀。罗马帝国化以后,安敦尼王朝第二位皇帝图拉真(五贤帝之一)毕生的梦想就是征服印度,这位罗马帝国时期以穷兵黜武的“扩张政策”而闻名的罗马皇帝将帝国的疆域扩张到了极限。
疆域和波斯帝国极为相似的亚历山大帝国
但这位皇帝所能做的仅仅只是把罗马帝国的疆域向东扩张到两河流域,控制美索不达米亚,因为彼时在中亚横亘着一个强盛的安息帝国,站在波斯湾海口处,这位皇帝因不能超越亚历山大大帝而黯然神伤。图拉真以后,征服印度这个话题从欧洲历史上消失了一段时间,直到大航海时代才重新开启。自这以后,实际上只存在中亚—印度之间的政治走廊。
欧洲人离开以后,在突厥人没有到来之前,印度这片土地迎来一波又一波的外来入侵者,他们构成了印度历史从上古过渡到中古这段时期的历史。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印度“闭塞的地理认知”被打破了,在中亚地区的政治模型中形成一种“印度成为次选征服地”的概念。因为考察印度中古历史时期的三个帝国:贵霜帝国、德里苏丹帝国和莫卧儿王朝。
人们会发现这些帝国都是中亚势力在印度境内的延伸,如贵霜帝国这个政权比较有趣,按照现有的历史资料的说法,他们原本是游牧在河西走廊西部地区的一个游牧民族,后被匈奴击败西迁从而进入中亚,最终在阿富汗建立起帝国政权,最后又将他们的帝国疆域推进到印度西北地区。
德里苏丹帝国同样是突厥人建立的古尔王朝延伸到印度境内的势力,在其苏丹穆罕默德遇刺身亡以后,他在北印度的总督选择独立建立了德里苏丹。莫卧儿王朝则是由于帖木儿帝国瓦解后,其后裔无法在中亚立足,只好进入印度并在那里创建帝国。中亚的政治势力将印度作为征服的一个次选并不奇怪,真正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印度历史自笈多王朝以后就再也没有一个帝国式的本土政权,因此“入侵”成为一种单向的历史现象,但印度向外的扩张却是没有的。
当然,这一现象或许并不值得奇怪,如伊朗的历史同样和印度有相似性,其大体不同的地方在于短暂经历一个希腊化时代以后,安息王朝和萨珊王朝两度延续了波斯帝国的荣光。但随后伊朗也进入了阿拉伯化时期、土库曼人、阿塞拜疆人、突厥人、蒙古人都相继涌入并在伊朗建立不同王朝。或许造成这种奇怪印象的根源在于伊朗的地理性至少是开放的,而印度是闭塞的。
开放型的伊朗地形
这种闭塞型的地理环境为印度提供了最大限度的保护,实际上印度人只要在“开伯尔山口”修筑一道工事便最大限度的能够将外来入侵者挡在外面。也许这种论调显得有些简单,但它确实就是印度历史发展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因为在葡萄牙人和英国人没有从海上踏入印度的时候,它面临的所有的入侵都是从这个山口进入印度的。
在这一点上人们不能忽视地理对于一个国家的历史的影响作用,倘若不是中国在西部地区拥有难以攀登的山脉,我们的古代历史上将会发生更多和中亚地区的交流以及军事交锋。而地理的不足最终又催生了长城的诞生,这是地理对于历史的奠定作用。因为就中亚的地形来看,阿富汗无疑成为连接中亚和印度重要的关键点。
印度西北地形
阿富汗和中亚地区的地形很好的替我们解答了困惑,想要翻越天山山脉和帕米尔高原进入中国无疑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这其中涉及到种种的风险和后勤供应问题。而恰好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之间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可以进入印度,用毫不夸张的话来说“征服了阿富汗,就是征服了印度”。因为从那道著名的“开伯尔山口”进入印度以后,面对的就是一望无际,无险可守的印度次大陆。
但大流士一世带着他的军队一路东征的时候,由于这种地理关系,他自然会顺理成章的由此进入印度,而不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攀爬重重大山进入那时还是一片不毛之地的中国西部地区。所谓“亚历山大东征”迷路的谣言自然是不能相信,即便蒙古西征也远远避开了天山山脉。这些都是人类面对自然天险无法跨越时的选择,对亚历山大来说他自然更加愿意顺着喀布尔河,经过开伯尔山口进入印度,尽管那时的印度对他来说还是一片未知的大地。而这正是地理封闭时代的一次大冒险。
大航海来临以后,随着地理大发现,东西方的交流再次变得密切起来,事实上观察东西方的历史就会发现其实早在更久远以前它们就曾有过交流。如果说过去欧洲对南亚的入侵是雄心勃勃的军事扩张,那么近代以来的交流则是以“殖民”为主题。这一次,葡萄牙人、荷兰人和英国人不仅从海上抵达印度,他们也抵达更远的东南亚和中国。
新航路的开辟拉开了从海上入侵印度的序幕,“殖民”时代来临
这一次尽管他们并没有带着成千上万的军队前来,但却带来了较为领先的武器和技术,凭借这些他们竟然也能依靠极少的人数而在“殖民时代”为所欲为。东方的丝绸、香料、瓷器和茶叶成为了欧洲人另外需要的东西,而不是像他们的先辈那样以“征服土地”为目标,实际上在贸易时代来临以后这也成为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这意味着需要付出更庞大的代价。由于这种历史发展的转变,人类的历史由此进入新的一个阶段,这自然也包括印度和中国。
当然,比起印度而言,中国拥有完整清晰的历史脉络,而且这段历史保持了最纯洁的“历史贞操”。然而对于印度来说,它的历史又一次和欧洲紧密的联系到一起,大流士一世和亚历山大大帝对印度的历史影响毕竟并不算很大,至多算是参与了印度历史的进程,但对于近代印度历史而言,欧洲人的所作所为则显得有些难以忽视了。
综上所述,这便是印度虽然在地理上相对“孤立”,但是却与欧洲和中亚的历史如此紧密相连的缘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