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① 四川省广元市利州区范家小学学生在做木工。

图② 四川省广元市利州区范家小学学生在玩耍。

图③ 四川省广元市利州区范家小学学生在制作蛋糕。 学校供图

《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提出，办好必要的乡村小规模学校。提升乡村小规模学校办学质量，对于切实提高农村教育质量、推动义务教育优质均衡发展、建设教育强国具有重要意义。在现有的办学条件下，乡村小规模学校校长怎样做，才能有效提升办学质量？针对这个问题，记者专访了农村教育资深专家、东北师范大学中国农村教育发展研究院院长邬志辉教授，教育管理资深专家、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管理学院院长苏君阳教授，以及能够把乡村小规模学校办得“火”遍全国的四川省广元市利州区范家小学校长张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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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数字化弥补教育资源不足问题

记者：乡村小规模学校生源相对较少，导致教师编制总数不足，使得教师的工作量严重超标。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开齐开足开好课程？

邬志辉：无论学校规模是大是小，目前大多是按班级来授课的。如果乡村小规模学校按照生师比配置教师，必然导致教师编制总数不足。若想开齐开足开好国家规定的课程，有两种路径是可行的：一是采取教师的学区化管理，实行区管校用制度，即把乡镇作为一个教师配置单位，按照每位教师科学合理工作量标准，配置教师的总体数量。二是实行教师的“双师课堂”，即通过现代信息技术的力量，为每个乡村小规模学校配置线下辅导教师，同时由线上城市优秀教师进行线上实时讲课，辅导教师在线下课堂进行课堂管理、跟进督导、巩固练习、批改作业等课堂服务。这两种方式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联合使用。

苏君阳：对于学生人数不足100人的乡村小规模学校，要尽可能保障每一个学科都能有一位专任教师任教，尤其是科学、信息、音乐、美术等学科。各地可把乡村小规模学校作为教师轮岗交流的重要目的学校，根据这些学校开课需求有选择性与针对性地对教师进行轮岗交流。

张平原：开齐开足课程是国家教育的基本要求，必须得解决。一是打开校门，将乡村社区有特长的人召集起来，经过简单的培训，他们可以担任学校实践活动课的辅导员。比如，中医、手工艺人、木工师傅、篮球教练等等，缓解学校师资不足的问题。二是开展复式教学，这样可以减少教师的需求。比如体育课，一个班就几个学生，可以把一、二、三年级整合到一起上体育课。三是充分利用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可以为教师教学设计、资料查询以及学生的学习咨询提供很大便利。

记者：如何以数字化拓展乡村教育的宽度广度？

邬志辉：通过数字化手段，可以打破乡村教育的地域限制、时间限制和形式限制，让学生接触到更广阔的社会领域和更复杂的社会问题，提升社会实践成果的质量和影响力。建议由政府购买服务，为每所乡村小规模学校率先配备学生社会实践和科学实验静音舱。专用大模型可由高校团队或AI企业研发。

张平原：过去，农村学校的教师和学生，虽然生活在农村，但对身边的植物、动物等都不太了解。在数字化时代，我们可以通过相关APP对身边的植物、动物进行识别和查询，为师生探究提供了极大方便。这样一来，乡村人文资源、自然资源全都可以作为学生研究的对象，可以极大拓展乡村学生社会实践活动的宽度和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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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小班化教学推进因材施教

记者：一般来说，城市学校的小班化可能是高质量代名词，但在乡村却可能意味着低质量，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乡村小规模学校如何充分发挥小班化优势？

邬志辉：《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提出“有序推进小班化教学”。实际上，小班化教学并不等于小班额教学，并不是班额少了就一定是小班化教学。小班化教学是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这种教学要通过设计符合学生认知特点的学习任务，实施任务驱动的学习，引导学生开展探究式学习、问题解决式学习、合作式学习等，教师在课堂中承担的是帮助者、促进者的角色。小班化教学是教学资源富集式的教学，课堂教学空间基本上是学生的创客空间，学生可以随时查阅书籍、上网搜索资料、开展实验、动手操作等，小班化教学必须为学生提供多样化的学习和探索材料。小班化教学是非工厂化的师生之间高频互动的教学，更为关注学生的个性化成长，更加重视学生潜能的激发，是基于学生学习进度、学习偏好与学习需要的教学。仅从以上几点看，无论是教师的教学观念还是学校的教学条件，乡村小规模学校都还存在不小的差距。虽然乡村小规模学校的班级人数在减少，但大多使用的还是传统的大班上课的方式，并没有随着班级人数的减少而发生真正的课堂革命。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乡村小规模学校就不能开展小班化教学，真正阻碍乡村小规模学校实施小班化教学的，一是观念，二是能力。尽管乡村小规模学校不具备城市学校意义上的创客空间，但整个乡村大自然就是最大的创客空间。乡村小规模学校只要处理好教师与学生、学校与社区、文化与自然、生产与生活之间的关系，与一方水土和一方人建立起生命化的联系，就可以找到乡村教师和乡村学生成长发育、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

苏君阳：班额越小越有利于提升教学质量，所以小班化常常被认为是高质量的代名词。但班额大小只是影响教学质量的一个因素，除此之外，还会受到师资力量、校本教研等因素的影响。乡村学校的师资力量、校本教研、教学管理等方面与城市学校皆有很大差距，这是许多乡村学校虽然班额小但质量相对低的重要原因。

乡村小规模学校做好小班化教学，首先要强化校长与教师的实验意识，使之能够掌握小班化教学实验的技能与方法。在具体方式上，可采取“小导师制”方式，加强跨年级以及同辈群体之间的相互学习与交流。在课堂教学上，可采用对话式、启发式、探究式等方法进行教学，充分发挥学生的主体作用，同时也要充分发挥AI在辅助教学中的作用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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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分利用乡土资源特色办学

记者：乡村小规模学校如何发挥乡土优势，丰富课程资源？

邬志辉：大自然就是活教材，真正的学习不只发生在校内的书本里、课堂上和考试中，还发生在校外的溪流中、田野间。乡村小规模学校首先要利用乡土优势促进国家课程的在地化，就是让课程知识与当地的一方水土联系起来，与当地的生活、生态、生命联系起来，与学生的生活经验和认知基础联系起来，在儿童的经验世界与课程的知识世界之间架起一座桥梁。其次要促进地方课程与校本课程的知识化。地方和校本课程资源是学生所熟悉的，如何在地方课程资源中获得知识的增长、如何在熟悉中发现陌生，是这类课程的价值所在。所以，地方课程或校本课程要结合当地的节日、习俗、民间艺术（如剪纸、泥塑、舞龙等）设计文化课程，让学生在实践中学习。

苏君阳：乡土课程资源的发掘，需要校长善于发掘乡村社会中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等方面的资源，开发系列校本课程，积极对学生进行爱国主义以及党史、新中国史、改革开放史、社会主义发展史教育。校长还要善于挖掘乡土文化和农业资源价值，开发乡村文化和农业课程，培养学生热爱家乡的意识与情怀，提升学生的科学素养。

张平原：乡村小规模学校要重视乡土课程的育人价值，设计乡土课程开发模式，让教师愿意去做、会做。同时还要安排专门的乡土课程时间，搭建教师乡土课程研讨平台，让教师在交流与反思中不断提升课程开发水平和能力。

记者：乡村小规模学校如何因地制宜开展实践活动？

邬志辉：乡村小规模学校应当与一方水土和一方人联系起来，倡导生态关怀和社区改造。实际上，乡村拥有城市无法比拟的实践活动资源，比如每个家庭的土地都是劳动教育的基地，每一位乡村的老人都是社会关爱的对象，每一项乡土的技艺都是实践课程的内容。

首先，要加强乡村小规模学校的家校社联系。学校既可以邀请家长参与教学活动，分享他们的生活经验和技能；也可以与当地村委会、企业或社会组织等合作，共同开发乡土课程资源；还可以组织学生参与社区服务活动，更可以带领学生调研当地的自然环境、人文历史、经济发展等，形成调研报告，培养学生的综合能力。

其次，要加强乡村小规模学校的耕读教育。学校可以利用学校或周边的农田，组织学生开展农事体验活动，让学生参与播种、收割等过程，学习劳动技能和农耕知识；可以通过学习简单的烹饪、手工制作、家务管理等生活技能，帮助学生更好地适应未来的生活；还可以将农耕实践与课程学习相结合，譬如通过测量土地面积、计算农作物产量等方式，将数学知识与实际生活联系起来。

最后，要加强乡村技艺传承。乡村有着丰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些都是中华民族勤劳智慧的结晶。学校可以通过地方课程、校本课程、社会实践活动等形式，学习当地的传统建筑技艺、手工艺品制作等，既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和技艺，又培养学生的动手能力。

张平原：只要与真实生活、生产联系起来，就是生动的实践活动课。比如，乡村小规模学校可以组织学生谈一谈美好乡村生活需要具备哪些因素，干净、整洁、绿化、污水排放可能都会被学生谈到。然后，带着学生一起去村子里走一走，看一看，记录需要整治的地方，给村委会写一写村居环境改善的建议，制作环境卫生保护宣传标语、海报，编写相关手册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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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进管理提升学校发展效能

记者：针对学校的特殊情况，乡村小规模学校校长如何改进学校管理，提升管理的针对性和服务性？

邬志辉：农村孩子的未来关键在学校，农村学校的未来关键在校长。当下，提升乡村小规模学校校长在地化教育领导力至关重要。所谓的在地化教育领导力，就是校长动员和引领学校师生、社区成员创造性地运用一方水土的教育资源培育乡村学生核心素养的能力。

为实施好在地化教育，校长可组建在地化教育变革小组，一起学习研究在地化教育理论，一起徒步周游社区及周边的大自然环境，一起探索地方可资利用的教育资源，一起探讨不同课程实施在地化教育的主题、方法、策略及户外教育管理等。校长作为在地化课程的领导者，需要同教师们一起设计一个共享的在地化课程框架，比如针对某一主题，开发面向不同年级的纵向延伸系列课程，或者针对某一内容，开发面向不同学科的横向拓展系列课程，再或者依据季节、空间、主题开发时空转换系列课程等。此外，校长还要研究能力提升与成绩提高、读万卷书与行万里路之间的共生共长、互促互进机制。当然，学校要实施多样化的教育，在地化教育只是其中之一，而不是唯一。

苏君阳：虽然学校规模小，但要实现高质量管理并不容易。管理活动的开展受理念、制度、人力资源、技术手段以及经费投入等因素影响，但关键是人的因素。乡村小规模学校的管理，首先需要提升校长与学校领导干部的专业化水平，这是最为关键的。其次要加强制度建设，制定科学、合理的规章制度，不断完善学校内部规章制度体系。最后要保障乡村小规模学校的办学经费投入水平。对于乡村小规模学校而言，不论是在教学上还是管理上，都可能会出现人力资源投入不足的问题，因此，这类学校需要采取全员参与管理、直接民主管理等方式。不仅需要教师全员参与管理，而且也需要学生全员参与学校的一些管理活动。

张平原：乡村小规模学校教师不多，但是事务并不少。校长要增强学校愿景、目标、理念的引领力，让教师心怀教育理想与使命，清楚学校发展的目标与实现目标必须坚持的理念。保证教师工作方向的正确性，对违背教育方针、教育规律和儿童成长规律的做法立即修正。校长要设计激发教师专业成长的激励系统，敢于承担一切学校改革发展过程中产生的责任和后果，让教师能够潜心教书、静心育人，从而推动乡村小规模学校办学质量不断提升。

《中国教育报》2025年10月10日 第05版

作者：本报记者 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