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特种兵式”“打卡式”等旅游形式不同,“反向旅游”避开人潮,追求非传统、未被深度开发的小众目的地,强调旅游过程中的“景观差异极大化”,并以个体与地方的互动为核心,注重地方的独特性与体验的真实性。
反向旅游为个体打开了通往日常景观与本真地方的大门,在不修边幅的地方景观中,个体尝试敞开胸怀去体验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让身体成为媒介连接地方,在地方中寻找另一种可能的自我。围绕着“反向旅游”,大众重新关注到在地图一隅的小地方,主动探索非常规的旅游路线,许多小众地方巧妙借助“反向”性,有效提高了旅游目的地热度。
那么,反向旅游为何能在大众中流行?反向的旅游形式中个体与地方产生了何种连接?这种连接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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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向旅游为何成为热潮?
1. 主动减速的时空感知
哈特穆特·罗萨(Hartmut Rosa)在“社会加速”理论中提出,科技进步与社会变迁改变了人们的时空观念,社会如同按下了加速键,朝着现代化的方向发展。在不断加速的社会生活中,旅游很可能成为数字技术主导的展演形式,个体无可避免的陷入“狂奔”的秩序中,从而形成时空错乱的感知。而反向旅游主动规避人潮、探索地方独特性的旅游形式如同为生活按下了减速键,将个体从压缩的时空中解放出来,打破既定的加速秩序与时空流向,解构社会对个体的时空规训。在主动减速的反向旅游过程中,个体在时间与空间的缝隙中寻找属于自我的感知时空。
2. 通往地方中的身体实践
人的身体如同拥有众多接口的媒介,当个体敞开自身的全部感官进入到地方时,才能从地方的外部(outsideness)进入到地方的内部(insideness)。爱德华·雷尔夫在探讨地方认同中提到,当人们无法敞开自我去到地方时,人们只能与地方维持短暂的相遇,从而对地方产生有限的目的性,甚至是偏见。反向旅游者将社交媒体上未过度宣传的小众旅游地方视为出游地,拒绝以媚俗的态度追求高热度的城市,敞开身体的大门进入地方内部,主动将地方视为可感知的对象,观赏当地的日常景观,抛开小地方无人气的偏见。
3. 地方体验中的自我感知
空间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事物与内容,既具备着空间本身的属性,也蕴含着人类的想象与意图。马斗里在探讨空间的内涵中提到:“我们不能只是依靠感官去把握空间的属性......我们更是生存于其中的,并将我们自身的人格也投射在了其中,我们与它们之间有着情感的纽带。”在加速的社会空间中,个体对于日常生活丧失了原本应有的想象空间,在标准化的现代城市规划中个体也逐渐开始变丧失感知力与生命力。“反向旅游”将个体抽身出标准化与现代化的逻辑,个体在时间的缝隙中寻找自我,主动在“景观差异极大化”的空间中寻找本真的“自我”。
“反向旅游”:
探索地方本真的个体实践与情感连接
从此地出发,人们为何总是向往地方?正是因为地方的本质在于人与地方的互动,个体在通往地方的同时也在走近自我,构建“我”与地方的关系,形成个性化的地方体验。这种地方性的体验指向了本真的生活与本真的态度,联结着地方意向与地方生活。
在网红城市出圈、网红路线爆红的景观化时代,反向旅游者对景观差异最大化的追求将个体对旅游的媚俗追捧转移到了对地方的个体实践。个体与地方的连接源于饱满而深刻的地方体验,这种体验是付诸于内部的行动与移情的共鸣。旅游者从消费的景观中走向了地方的日常生活,而这种直面地方的态度则指向了本真的地方感。在这个过程中对于个体而言,地方是充满意义的空间。个体之于地方意向既具有个体的实践性与经验性,也具有地域的公共性与社会性。因此,地方意向将个体导向了深度连接的地方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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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五一期间,坐落在杭州西郊的临安成为众多旅游者的首选,在大部分人看来作为小地方的临安在地图一隅,尚未被社交媒体掀起过大风大浪。实际上,真正进入到这里的旅游者爬山、做饭、闲逛,在临安的节奏中享受当地生活。去往自然的旅游者成为自然的一部分,在敞开的体验中进入地方、抛除偏见、产生联结。
在自觉的地方经验中,人们不陷入在打卡的旅游形式,地方成为个体思考与理解的对象,地方也不再仅仅是生活空间的背景,转而嵌入到主体间性的关系之中,在与人的互动过程中变得立体而生动,并促使个体与地方产生了更为深刻的情感连接。哈维·科斯克上述这种人与地方的关系表述为“我-你”的关系,从本质上来看,体现为外来者或者陌生人尝试敞开胸怀去体验一个地方,并积极回应地方的独特认同。
旅游“反向性”:旅游者与旅游目的地的博弈
在“特种兵式”旅游的热潮褪去后,大众转向了漫游式的city walk,社交媒体以此又推出了春日松弛出行、五一“反向旅行”。在旅游业蓬勃发展的现代社会,旅游者与旅游目的地之间有着紧密而复杂的关系。本质上看来,是人与地方的微妙与复杂的联系使得旅游者与旅游目的地呈现出游离多变的社会现象。
在平台、企业、政府政策的助推下,人们从间接经验中快速获得对地方的认知,并伴随着地方的标签化印象展开对地方的想象。大众通过互联网实践,将自我安置在城市景观之中,实现城市的空间漫游与想象生产。在这种空间媒介化的过程中,社交媒体平台为大众提供了在线漫游与地方想象的空间,然而地方却似乎变得不再具象化了。“网红城市”景观如同旅游者在旅游过程中巨大的背景,打卡拍照成为自我与地方互动的首要路径,而这种景观化现象则促使了人对地方的冷漠与隔断。
实际上,“反向性”旅游的兴起是必然的,一方面地方外部性的冷漠使得个体与地方产生深刻的疏离感,人们无法在隔断的空间中找寻自我而陷入空虚;另一方面地方在个体实践中才能维持景观的稳定性与持久性。从地方想象到地方认同,旅游者在身体实践中重新找回属于自我的时空感知,在与地方的互动中构建个体与地方的关系,实现自我的丰腴与情感的连接。地方认同连接着地方的意向,在本真的地方中,所有景观都呈现出意义与价值,尽管每个个体的实践路径与情感连接有所差异,但都指向了群体共塑性与公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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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现代社会中,这种“反向性”又可能与个体的需求产生矛盾,当人们敞开感官去尝试认识地方、接纳地方之际又存在着诸多现实因素的阻碍。人们对空间的功能需求随着现代社会发生了改变,部分尚未被商业化的地方无法承担起旅游者的生活需求,小地方的弱流动性为日常景观的保存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却也展现出在高流动性的旅游生态中的格格不入。而随着“反向旅游”的走红,不少地方借着营销热度包装自身也给旅游者带来了较差的旅游体验。在抵抗无地方的蔓延中,人们需要在“同化”与“适应”之间寻找平衡过程,而地方也需要以敞开的胸怀接纳与拥抱时代的变迁。
参考资料
[1]吴殿廷,吴颖,张艳,等.基于反向旅游理论的营销策略研究[J].旅游研究,2011,3(01):1-7.
[2]吴飞,洪长晖.现象学视角下媒介与时间关系的批判性重述[J].新闻大学,2022,(04):1-13+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