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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商洛

肖克凡

细丝般的雨滴近乎难以察觉，毕竟空气滋润令人想起电影《雨人》里达斯汀·霍夫曼的著名台词：“有点儿湿。”确实有点儿湿。那么倘若撑伞呢？你将与雨的世界隔离。隔离会失真。失真不好。于是好端端的雨伞变成饰物，歇在手里。在温良的天气里，任凭雨丝抚摸着你的脸，就这样走出咸阳机场，乘车前往商洛。

以前知晓商洛地名，那是中国地图册里的“纸商洛”。凡是你没有到过的地方均驻扎地图里，这张纸近在眼前，那地方离你很远。于是地图册反而显得厚重沉实，因为喜马拉雅山也在里面。

说是前往商洛，其实首先代表商洛出场的是丹凤。这是个美妙的县名，使人想起“丹凤朝阳”的成语。丹凤县的棣花古镇，因遍植棠棣而得名。这又使人想起郭氏剧作《棠棣之花》。不知为什么，地处陕南的商洛是个令人产生联想的地方。然而联想毕竟出自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大禹治水，仓颉造字，商鞅封地，四皓隐居，闯王屯兵……古代商洛留有李白、韩愈、白居易的先贤足迹，写下“我行至商洛，幽独访神仙”“我有商山君未见，清泉白石在胸中”的诗句。即便在当代文学作品里，商洛人文景观同样跃然纸上。所谓“纸商洛”已然贵了洛阳。

一路细雨洗尘，到达名叫棣花驿的地方。所谓棣花驿曾是“北通秦晋，南连吴楚”的古道驿站。入住丽呈别院的望山居，客房号码不是司空见惯的阿拉伯数字，而是取名“良栖”。择良而栖，意外获得极大的满足感，也体验到文学的“陌生化”效应。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丹凤引发感慨的竟是四个汉字：一城红酒。这是个多么宽广壮观的词语。不由触发反复解读：为什么不叫满城红酒，为什么不叫遍城红酒，却叫一城红酒？看来这是个盛产葡萄酒的地方，于是愈发好奇。终于有幸品鉴丹凤酒庄、东凤酒庄、安森曼酒庄、商山红酒庄的佳酿，它们酿造的好酒，果然各具风采。很显然这里的葡萄酒，已然将丹凤县城酿得醇厚、映得彤红，含而不露地诠释了“一城红酒”的含义。且看“东凤酒庄”葡萄酒的命名，“白酒有西凤，红酒有东凤”，红白相间形成精彩巧妙的“对偶”，可谓工稳，很是有趣。

其实，丹凤县酿造的葡萄酒品种繁多，细咂慢品那种陈酿传统红葡萄酒，一下勾起童年记忆。以前国内尚未以葡萄酿造“干红”和“干白”，民间多饮传统红葡萄酒，几乎构成宴席女宾“半壁江山”。如今丹凤葡萄酒业依然酿造这种在京津地区俗称“色酒”的甜葡萄酒，依然保留百姓日常生活的传统风味，丰富着“一城红酒”的内涵。

这里不光盛产葡萄酒。地跨长江黄河两大流域的商洛，以丹凤现场向客人展示独具特色的民间工艺品：丹凤面花、丹凤泥塑、洛南草编、镇安刺绣、柞水渔鼓、商州狗娃咪……看到那种涂以生漆名为“猫碗”的竹编器皿，便望文生义认为这是饲养宠物的食具，意外得知此地习俗称娃为“猫”，“猫”当然是家庭宠物，这便是娃吃饭的碗。当即被这只盛满骨肉亲情的猫碗打动了。这才是人间烟火的魅力。

商洛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多为历代传承的民间工艺品，悠悠浸透着无尽时光。那么置身当代何如呢？在丹凤现场展示了返乡青年创业的农副产品。特别是“网红”女青年以自己名字“罗婵”命名的山珍品牌。她的“羊肚菌”礼盒印有自己的头像，在网络平台销售广受追捧。青春洋溢的罗婵姑娘已然成为乡村振兴的先进人物。

就这样在雨后初晴的天气里，丹凤以她的“陌生化”效应，一下子显得真实起来，真实得甚至像个老相识。从地图册里“纸商洛”置身毋庸置疑的“真商洛”，身心沉浸其间。

真商洛告诉你，在希望的田野上酿造着，在希望的田野上种植着，在希望的田野上追求着……这便是今日商洛的真实含义。

之后代表商洛出场的是地处秦岭南麓的山阳县，古称丰阳。山阳是个具有山、水、林、峡、洞、古建筑旅群，全境游资源丰富齐全的县，尤其早有耳闻的漫川关镇，更是个不容错过的景致。

漫川关镇位于陕西东南部的陕鄂交界，地处古代秦楚要冲而得名。举凡含有“关”字的地名，往往位居通衢。信步走进漫川关的老街，古镇两侧建筑古风犹存，一路经过学堂巷、马王庙、骡马会馆、关帝庙、武昌馆，感觉渐渐走进历史深处。来到那座联壁式“鸳鸯戏楼”前，已然从秦境跨进楚界了。以前听说过“对台戏”，却从未见过两座紧紧依傍的戏楼，想来必有典故。驻足这座鸳鸯戏楼小广场，近观是陕西所治，前眺乃湖北管辖。原来所谓“朝秦暮楚”，正可见于此地。这两座紧紧依傍的戏楼，一座唱秦腔，一座歌楚调，可谓交汇融合，美美与共。

自古以来，秦楚商贸交易，南北文化贯通，漫川关镇如今保留着西北地区规模最大、最完整的明清建筑遗存，属于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静心聆听此地流行的“山阳情歌”和“漫川大调”，尽显华夏文化的和合之美。随着“旅游型示范镇”纷纷落成，山阳县拥有的历史文化与生态资源优势，成为旅游休闲的“网红”地方。

一路行走听说柞水县有个美妙村名：金米。这再次令人望文生义，不由联想到金光灿灿的稻谷。然而让金米村走红的却是木耳。“小木耳，大产业”的金句，充分肯定金米村的“小康成就”，从而闻名全国。

金米村地处秦岭腹地，位于柞水县西南部，如今木耳产业成为它的拳头产品。观摩金米村木耳种植智能大棚，多年形成的“木耳自然生于树木”的常识被完全颠覆。这里普遍实施“菌包”培育木耳技术，高产收获优质木耳的同时，科学实现循环利用，节能环保。这里的小木耳凝结着大科技的力量，近年来柞水县木耳种植业不断开发新品种：既有通体银白的玉耳，也有色泽橙黄的金耳，更有令人惊奇的血耳，颜色深紫宛若簇簇牡丹……在小岭镇金米村参观数字乡村建设，到下梁镇新合村观摩生态乡村建设，一路流连忘返于“木耳世界”，领略现代农业的创新成果，感受乡村振兴的崭新风貌，真是脑洞大开，收获满满。

一路铺展散点透视图，社会主义新农村风景独好。这便是真商洛——它既标注在地图册里，也展现在希望的田野上，更留驻在你的记忆中……

肖克凡

天津市作协副主席、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编辑：刘逸飞 责任编辑：宋乔飞

审核：杨森签发：张力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