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了那么多次虎丘,我的身边似乎总有人伴着,亲人、朋友或者陌生的同游者。每次游虎丘,我都意犹未尽,陌生又新鲜。于是,我想起游虎丘是不适宜独自一个人的,孤独是虎丘这座千年风景胜地的气质。事实上,每一次行走在虎丘的山道上,我都感到无比热闹,又充满孤独感。每一次行走在虎丘的风景里,我总会看到无数的游客慕名而来,听到很多的导游对着八方游客讲解着,那些话相似又相异,核心是相同的,那就是虎丘的来历。于是,每一个游客都在心里演绎着有关虎丘的故事,版本总是有那么一点点出入,总是加上了游客自己的理解和心声,于是让虎丘更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这样的意境,让我感受到了古老的虎丘那份热闹和孤独。
说起虎丘的来历,我也只能让自己的耳朵和心里灌满导游词。据说,虎丘原为海湾中一座随着海潮时隐时现的小岛,沧海桑田,后来从海中涌出成为山丘,人们便称它为海涌山。后来,吴王阖闾葬于此山,第三日但见一白虎蹲踞在山头,遂唤作“虎丘”。这样的说法,算是比较权威的,据载也有历史考证。但是,你不觉得这样的史料里也加入了很多传说吗?“海涌山”和“白虎”两词,已够人浮想联翩。
所以说,虎丘是独有的。虎丘的历史和传说纠缠在一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说不清,辨不明。吴越之争,刀光剑影。憨憨清泉,枕石趣闻。大者如剑池,三千把宝剑捍卫着阖闾墓的重重玄秘机关;小者似莲池中的点头石,把“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的典故演绎得活灵活现。五十三参,参参拜佛。虎丘,乃苏州的传奇也!一座自然和人文结合得如此紧密丰富的胜迹,到苏州不游虎丘真乃憾事也!
作为虎丘的游客,我从来没有刻意去相信或怀疑某段关于虎丘的历史和传说。虚构和真实,故事和史料,把虎丘组合得天衣无缝,其中的玄妙引着我去虎丘那么多次——不多也不少,刚刚好。好,是个虚数,表示你愿意去就去,你想去就去,虎丘就在那!
每次去虎丘,我总喜欢站在云岩寺塔前默立片刻,抬头看这座被称为“东方的比萨斜塔”直插云天,巍然屹立了一千多年。如果把每层塔的塔门比作它的眼,我在想象它看遍了多少人间的沧桑和浮华,它的心一定是含蓄又外向的,宠辱不惊,弹指一挥间,多少烟雨楼台中,虎丘塔影依旧。
虎丘,说是山也就高三十六米,但它横亘在以丘陵为山脉的江南地带,自是我心目中的“山”。古树参天,山小景多。头山门,二山门,上山路上的石道光滑得很,路旁蹲立着一块块怪石,圆滑的石体也许是经海浪冲刷所致,每一块都生长着动人的传说。现在,游人们的脚底板正摩挲着这些光滑的石头,而这些光滑的石头被游人们的脚底板一遍遍摩挲时,这时,阳光正好穿过山林照耀着他们,这束光是从历史幽深的隧道里探照出来的,带给游人很多充满激情和浪漫的想象。
如果说,虎丘的前山生长传说和石头,那么,虎丘的后山生长鲜花和爱情。不是还有夫差和西施作陪吗?很多年前,适逢虎丘花会。我穿过前山的洋水仙、郁金香、杜鹃等各色花宴后,突然逛到后山,看到偌大的坡地上开满了紫色的小野花,一大片一大片,漫山遍野呵!身边相伴的他,亦羞涩如同那片紫色,频频为我按动快门。我身穿白色的毛衣,几近绝配地在烂漫的花丛中微笑,含着淡淡的惆怅和忧伤,一如那地紫。从此,后山的那片紫色一直氤氲在记忆深处,挥之不去,仿佛成了一张青春的相片,夹在泛黄的书页里。我从没有刻意问过花名,想当然地认为它叫“勿忘我”。很多年后,偶然在一本小的旅游册子里看到这样一句话:“在虎丘后山的坡地上,醉开着二月兰,与每年春天的虎丘艺术花会不约而同。会玩的人说,虎丘最美在后山。”看到此,不禁怦然心动。只是,很多年之后才懂得,生活远没有想象的脆弱和美好,如同爱情对于那片紫。
最近一次去虎丘,是盛夏。走过满山婆娑的树影和清风,走过剑池和千人石,从塔影旁穿过去,不知不觉又绕到了后山。沿着山路,两边的幽林里探出青翠的竹林和半亩茶园,白鸟栖息在梢头,引得我左顾右盼,频频回首。有人问,你在找什么?我无言。那片紫色的花早已消失在短暂而易逝的春天,而眼前,已是沧海桑田后的生活。如果生命可以重来,年年怒放的二月兰还能见证一切吗?惟愿,借用二仙亭里的那副对联:“梦里说梦原非梦,元里求元便是元。”
对于虎丘,每个游客都是归人;对于游客,虎丘的塔影是座风景。
(原载于《苏州日报》2013年07月28日 A06版)
作者:顾小英
编辑:曹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