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的女神嫁人了
创始人
2025-03-06 19:4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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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室内烟雾弥漫,酒过三巡,大家就开始称兄道弟、互加微信了,还故作热情的说一些有一搭没一搭的刻意套近乎的话。

杜杰看着这样的交际场合,无奈的叹息一声。

虽在帝都时日非浅,但他对这种场合还是感觉到很陌生。

找了个抽烟的机会,他快速闪出了那间人声鼎沸的孔乙己包厢。

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幽暗巷道走了几分钟,忽的,眼前一亮。

他来到了一片湖面——后海就在眼前。时间正是晚上十一点,夜风拂面吹来,说不出的舒服惬意。远处的酒吧一条街霓虹闪烁,不时飘来的美妙歌声,让他的心情更为放松了。

新月如钩,“海”面微波荡漾,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十分宁静祥和。

岸边杨柳青青,长丝袅袅,给人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柔情。他开始愉悦起来了,原本一直绷着的、端着的、拿着的用来应付别人的架子,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满的初秋的味道。

望了眼周围的美景,他嘴角闪过一丝嘲笑,他不住的摇头叹息:“屋里的那些人,真是傻子,这样的美景不欣赏,非要窝在那间小室里搞社交,还要借着喝酒的冲动,做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真让人想不通。”

行人渐渐稀少,沿着不甚宽阔的“海边”,他的脚步越来越轻快了。

前方有一片浓荫,他想快速穿过那几棵古老苍劲的高大柳树。

“啊——”

忽的,一个叫声从树下的黑暗里传出来了。

他浑身打了个机灵,酒意也没了一半。

他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一个人。

温暖,柔腻,香甜扑鼻。

所有的感触都告诉他一个事实,他撞上了一个女子。

“对不起,对不起!”

杜杰立即跳开,向阴影里一叠连声的说着抱歉。

但树影里的人却没出声。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存在,他只觉得有淡淡的清香钻入鼻中,似乎让他整个人都充满了希望。

“你还好吗?”

他向树荫里小心的问着,同时带了深深的歉意。

“我——还——好——吧——”

那人终于回话了,声音虽然断续,但她给出的是肯定句。

听起来语音娇美。

他长舒一口气,但又很不解,“什么叫做‘我还好吧’?”

这次对方又没有了回音。

他连问了三遍,但那个女子却一直保持缄默。

再也忍不住了,他决定到阴影里去看个究竟。

“不要过来!”

听到了脚步声,女子忽然回应他了,音量明显拔高了几度。

杜杰吓了一跳,不确定的问: “那你,你真的——还好吗?”

“我真的还好。”

这次,那个女人回复的很快。

甚至,快到还没等杜杰反应过来,阴影里就有了别样的动静。

她正向他走来。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从浓荫的柳影里,一双复古的红绒鞋就露了出来,而且每只鞋子上面绣满了三朵白色的美丽兰花。

杜杰的舌头立即打结了,酒意也全醒了。

很明显的,他被吓到了,这个年代还有人穿这种复古的鞋子。

在大半夜里,是红色。

他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阅微草堂笔记》,里面的女鬼经常一身红衣红鞋打扮。

“别担心,我很好。”女人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很稳定。

说着,她整个人就走出了那片浓郁的树影。

还未等杜杰从惊吓中缓过劲儿,一位女子就亭亭玉立的站到了他面前。

然后,他就愣住了。

杜杰真怀疑见到了女鬼。

对方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身材颀长,一身红麻双色织凤连衣裙,长发披肩,浓密的秀发随性的散在她圆润的肩上。她有小巧而红艳的嘴唇,也有明亮而多情的双眸。

可她的脸色却是出奇的白,在牛奶色的月光下,白的令人心碎。

在她柔美且白皙的脸上,有两道亮晶晶的弯曲线条——泪痕的遗迹。

“你真的还好吗?”

他盯着她的脸问,傻傻的、狐疑的问。

“不关你的事。”似乎讨厌他的无理直视,她的语气突然变的生疏了。

“那你为什么哭呢?”

杜杰依旧“不依不饶”。

女子带了怒气,胸膛剧烈起伏着,重复了一句,“我已经告诉了你,不关你的事!”

杜杰试图缓解弥漫在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 “是不是因为我把你撞倒了,你觉得委屈,才会哭泣的?”

女子又不说话了,她开始咬手指,弯弯的柳眉也开始拧起来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太烦人了,请你赶紧离开,不要管我的事情!”

她语速极快的说完,然后身形一转,就要回到那片阴影里。

“请等一下!”杜杰下意识的去拉她。

让他不可思议的是,触手满是水渍。

杜杰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原来她整个身上都是湿漉漉的。

衣纹如出水的薄纱,稠稠叠叠的贴在她紧致的身上,不知为什么,他恍然想起来了曹衣出水的绘画笔法。

而且,她脚下也有一滩水渍,水渍蔓延向外蔓延,他的脚下也遭殃了。

杜杰讶异万分,“你这是怎么了?”

“刚才出了点意外。”见对方打破沙锅问到底样子,女子不耐烦的抬抬手,又瞧了瞧深碧的水面,轻描淡写的说。

捕捉到了那束投向水的目光,男孩更是惊奇,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你难道——落水了?”

她最终点了点头,颇为无奈的,又似自嘲的笑了下,“事实上,我刚从里面爬出来!”

“啊——?”

在男孩的震惊中,她匆匆地走了。

然后,彻底的、快速的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了。

他怔怔的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她的背影清俏,婀娜,带着某种神秘的气质,令人为之神往,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酸恻之感。

那道背影如闪电般划过了杜杰的心坎,他整个人开始痴痴的呆在当地,似被下了魔咒,忘记了时空,忘记了自己,眼里只有她如月的面庞,挺翘的鼻子,红红的嘴唇——

月华潋滟的夜色,凄惶的女子,凌乱的步伐——是什么事情,让这样美丽的女子在这美丽的夜晚伤心落泪?

02

一个月以来,杜杰一直在遗憾,他想他永远不会知道问题的答案了。

更要命的是,他发现心里多了一道抹不去的影子,这个影子一直跟着他,他走到哪里,这道影子就跟到哪里。

特别是当他不经意的嗅到手上淡淡的兰花香时,那道影子简直要呼之欲出了。

到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完蛋了。

但他毫无办法,因为他没有问她要联系方式,他是永远不知道怎么她姓甚名谁了。

如果他碰到了她,他首先要问她一个问题。

那晚只是轻轻的碰了她一下,手上的香气怎么就会经久不散?

直到半年后,延静里中街的写字楼里,有人敲响了他办公室的木门。

“进来!”

从一大摞堆积的案卷夹缝里,杜杰喊了声。

他没抬头,以为是助理给他送材料。

忽然,一阵熟悉的、沁人心脾的兰花香随着微风钻入了鼻孔,精神莫名为之一震,因久未休息而有些麻木的脑袋也随即清醒了不少。

猛的抬头,望向门边。

然后,他就彻底愣住了。

竟然是那个女子,那个他“朝思夜想”的“迷”一般的女子。

今天,秋日的阳光格外的明亮,满室灿烂。

可她比秋阳还要耀眼。

娇柔妩媚,仪态端庄,宛若从仕女图中走出的唐代贵妇。

他小心翼翼的扶了扶眼镜,不胜眩惑的问:“你找我吗?”

“是的,我是来找你的。”她嫣然而笑。

他慌忙站起来迎接,“你直接找到了这里?”

“是啊,是你手上的香气给了我指引。”

杜杰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这是他听到的最荒诞的说辞。

将她迎进来,他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女子爽快的回答:“白怡兰,白色的白,心旷神怡的怡,兰花的兰。”

“原来是一朵令人心旷神怡的白兰花,难怪这么香。”

杜杰心头念叨了一句,随即他心里升腾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迷醉,他一直想找到她,可偌大的帝都找个人谈何容易,正当他陷入忧闷的时候,她竟意外的出现了,而且还是主动过来找的他,这份惊喜让他既欣慰又震撼。

他痴痴的看向她,“讲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嫣然而笑, “你不是律师吗?这家律所的官网上有你的照片啊。”

意识到对方是来公干的,心底的那阵迷醉暂时隐退了,但男孩依然保持着微笑,他尝试着开个玩笑,放松一下氛围,于是就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你是不是真的受伤了?是不是来找我赔偿那晚撞你的损失了?”

她敛了敛眉,摇摇头,“你说错了,这次我来找你,是我自己的事情。”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态度变了,语气也变了。

刹那间,他敏锐的注意到她的脸色忽然变的非常不好了,面色似乎比那夜更白了。

他心下明白了,她必然遭遇了不好的事情,她今天来肯定是要寻求法律的帮助的。

杜杰点点头,给她找了一张舒服的椅子,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之后,他坐到了她的对面。

然后她说了她的整个故事——她生活的不幸。

本来,她在帝都求学,毕业后就跟大学同学同居了,谈了多年恋爱,却一直没结婚。最终,两人感情破裂,走到了不得不分开的地步,她今天就是来申请同居析产的。

听着她的故事,他的心莫名揪起来了。

好不容易挨到她说完,他就匆匆抛出了个疑问: “从毕业到现在,时日非短,一路走来,十分不易,你们怎么会走到现在这步了?“

女子抬抬眼眸,坦承相告:“问题在我这里,因为我常常彻夜不归。”

杜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但是他不相信,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眼前的女子绝不是那种流连与欢场的人。

她的气质,她的生机,她的仪态,她所拥有的种种,都不是风尘女子所能望其项背的。

于是,他又疑惑了,“那你为什么经常彻夜不归呢?是跟你的职业有关吗?还是——”

未等他问完,她便打断了他,“关于这个问题,我很想告诉你,可是我真的不能告诉你!我的职业是一名英语老师,我已经教书育人好几个365天了。”

她的声音虽然很温柔,但她的眼神却很坚定有力。

“哦!我明白!这是你的私人秘密!”

白怡兰诚恳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背叛他!”

“可是,你如果想让我帮你,你最好告诉我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不是开玩笑的事。请放心,我有我的职业纪律,我绝不会向别人透露半个字。”

不知为什么,杜杰依然坚持刨根问底,无论是因为职业原因,还是个人的私心,他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很遗憾,我的确无法告诉你,我也无法解释的清。” 白怡兰用带着祈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肃了脸,坐直了身子,似乎要从沙发里站起来,“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再问我。如果不相信我,我可以另找他人来帮我解决这件事情。”

杜杰沉默了,他知道,他不能再追问下去了,他不想吓走这个受伤的小猫,无论如何,他不想让她走。

“你别激动,我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 然后,他换了个问题,“你有没有试图向他解释一下?争取和解?毕竟情侣之间没有不吵架的,往往最亲密的人才会吵架。你知道的,牙齿跟舌头经常打架呢。”

白怡兰落寞的摇摇头,重新陷入了沙发里,苦涩的笑了一下,“起初他还相信我,但是后来,随着我彻夜不归的次数越来越多,街坊邻居、未来的公公婆婆都开始用异样的眼光来看我,他就越来越不相信我了。到了最后,他就想方设法的逼我说出真相来,可我真的不能说,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前几天,他就开始歇斯底里,然后就开始动手打我。”

说着,她捋起了长袖,杜杰就看到了她胳膊上的伤痕。

她的手臂饱满秀美,透着成熟的诱惑。

如果没有那些长条似的块状淤青,她那条柔滑的胳膊,定然是他此生见到的最美的风景。

他怎么也没想到,美丽的外表下竟然藏着如此的痛楚。

震惊中带上了愤怒。

杜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目光从那条手臂上移开。

“我身上还有,现在的日子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煎熬,请你一定要明白,我是实在过不下去了,现在我只想快点结束这段糟糕的关系。”

杜杰点了点头,用力的搓了搓手,他还在沉浸在愤怒里。

女子明亮的眸子闪了闪,“上次在后海,我浑身湿漉漉的,其实那天我是真的跳海了,但是你救了我。”

“我救了你?”

白怡兰郑重了点了点头,“是的,当时,我正溺在水里,快要窒息的前一刹,透过水面,我看到了有个人正在岸上抽烟,那忽闪忽闪的、猩红色的、点点火焰,重又让我看到了生命的希望。于是,我就上来了,躲进了柳阴里,想偷偷看看那个抽烟的人到底是谁。”

杜杰瞪大了眼睛,“难道那个人就是我?”

她直视着他,柔柔的目光与他相接,“正是你。”

听到这个离奇又荒诞的理由,杜杰沉默了。看来他是必须要管她的事情了,毕竟,冥冥之中,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某种神秘的联系了。

03

庆幸的是,他没有辜负她的重托。

几个月后,她重获了自由身,而且也将本属于她的东西全都拿了回来。

从法院出来,杜杰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围着白怡兰转,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她整个人完全成了一幅秀骨清像,瘦体宽衣,在春季烂漫的阳光里,女子细眼薄唇,娇柔婉约。

今日她的神情很是愉悦,尽显女子该有的秀丽。

上车之前,杜杰忽的拦在了前面,深深的凝注着她,“案子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她抱着胸,抿嘴而笑,“没有什么打算,一个人过吧。”

他决定不再等待,冲口而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给我一个机会?”

白怡兰的目光落到了远处,又开始啃手指,“你?你说的是你?”

似不满她的敷衍态度,他急切的摊了底牌,“我保证我会百分之百的相信你!即使你天天彻夜不归,我也会无条件的相信你!”

白怡兰看回男子,瞪了他一眼,“为什么?你凭什么这么相信我?”

“直觉,我的直觉。”

她目光里充满了疑惑。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我说的绝对是事实。”

“好吧,我相信你。”她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沉吟了一会儿,忽的重新抬头,“那让我们结婚吧!”

“啊?结婚?”这次轮到杜杰吃惊了,他有些蒙圈,“这么快?”

“你不愿意吗?你是嫌弃我吗?还是说——”

他立即打断她,“我当然愿意,但是你——”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我。这阵子,你不光是我的律师,也是我生活上的伴侣。”

杜杰语声急切,“是,我想说的是,我虽然每时每刻都在关注你,可你却还没有真正的了解我,我的家庭,我的成长环境,我的人际关系——”

她按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再说,“不对,你说错了,我相信你对我的了解远远没有比我对你的了解深刻。”

他拉下她的手,匆忙辩解,“你说反了吧,我对你是该了解的都了解了,你难道忘了吗?你的所有身份资料都在我的案头呢!”

“那你说我来自哪里?我的祖籍是在哪里呢?”

男人顿住了,他卡壳了。

虽然他早对白怡兰研究了个遍,但对她的故土,他却真的疏忽了。

不愿让他太过窘迫,白怡兰主动说:“告诉你吧,我来自陇西敦煌,那里有石窟、胡杨林、鸣沙山、月牙泉——”

男人一拍脑门,激动的将她环住,按在心口,“哦,原来是那个地方,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一个文化绚烂的地方,那里的石窟是世界的瑰宝,那是让我神往跟着迷的地方!你来自那个地方就太好了,我对那里深深的着迷,让我们去那里度蜜月吧!”

说着这些话,杜杰不由得想起了他小时候描摹过的素材,那些怒目圆睁的金刚、慈眉善目的菩萨、千手千眼的幻象......一一闪现过眼前。

白怡兰笑了,笑的无比开心,“这可是你说的,记住你这句话!”

然后,他们真的就从法院直接去了民政局。

就这样,他们结婚了。

经过一下午的采买,他们简单的布置了一间婚房。

虽然仓促,新娘子却相当满意,喝了口交杯酒,兴之所至,白怡兰随口念了句:“华堂高映烛花红,杯且从容,歌且从容。鸳鸯并翼浮沙丛,花也朦胧,月也朦胧。”

杜杰笑了,从未想到新娘子还有如此才能,于是开动脑筋,也附上了一句:“蓬莱有路相招引,敢拒仙翁,敢拒仙翁。今宵香衾一梦同,秋虫呢哝,璧人呢哝。”

女子趴到了他身上,笑不可遏,“我们两人这一联句,恰巧凑成了那个词牌——‘一枝花’”。

“我不懂什么词牌不词牌的,我只知道,真正的一枝花是你!”

白怡兰气息微微一滞,讶然抬眸,头上的一朵凤钗也在颤颤袅袅,“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很美啊,美的令人心醉。”

女子轻轻舒了口气,缓了缓心绪,然后拉着他去向了那顶青庐锦帐。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经历了几度轻狂,几度缠绵。

花径里,一番风雨,一番狼籍。

只是怀中的女子,肤色越来越白。

杜杰从未见过如此白皙的姑娘。

似乎,似乎只稍稍在她里面动一下,她的肌肤就会变成如水的锦缎一样白。

不仅莹白,而且浓香流散,充溢房宇。

“你为什么这么香?”

女子咯咯娇笑,卖起了关子,“因为我是‘一枝花’呀。”

“你为什么总是咬自己的小手指呢?”

“因为有蚂蚁呢。”

“啊?你的手指里有蚂蚁?哈哈——这是我听过的最荒诞的理由了,哈哈哈——”

婚后,白怡兰更显的丰韵超绝,举止闲雅。

如果她是一朵花,那么现在,她已是完全绽放了,毫无保留的向世人展示着她那遗世独立的芳姿。

如之前所预料,白怡兰经常消失不见,甚至一连消失几天,杜杰也不以为意。

不久,他们便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她们给小家伙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小幽。

孩子随妈妈,不仅长的玲珑可爱,而且浑身还散发着迷人的兰花香气。

杜杰将孩子宝贝的不行,事事都满足她,简直溺爱到了极致。

04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这天,杜杰下班回来,远远的,他就看到那条通往自家小区的路已被拥挤的水泄不通了。

他拨开人群,问向旁边的大妈,“怎么回事?大家都在这里,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快看那里!”身材发福的社区大妈捂着嘴指着远处,紧张到失声。

顺眼瞧过去,杜杰的心瞬间提上了嗓子眼,整个人也僵住了。

三岁的小幽正在十楼阳台的栏杆上摇摇欲坠,楼下正是一条河,想过去接都不行。

自家的保姆秋荷趴在栏杆上,伸出手去拼命的勾,想把小幽勾回去,可是小幽却离她越来越远。

更令人沮丧的是,消防员还没有赶来。

杜杰大声叫嚷,寻求帮助。

正呼喊时,孩子手上没抓牢,忽的垂直下落。

立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落地声。

结实的严冰上硬生生的被砸出了一个大大的窟窿,碎裂的冰纹令人绝望的延伸到远方。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杜杰尖叫着,发了疯一样,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不管不顾的找寻着自己的孩子。

冰下的水流湍急,转眼间就没了孩子的踪影。

人声鼎沸,呼号救援之声不绝于耳。

帮忙找寻的人不计其数,但就是没有孩子的影子。

消防员也赶来了,拉网地毯式的搜寻了整条河流的下游,可仍是一无所获。

男人形神俱丧,俨然已成了一具行尸,不知道晕厥了多少次,最后,他是被人抬回家里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秋荷早就吓跑了。

房屋寂寂,没有了一丁点儿的生气。

短短半天时间,他就形若槁木了,锥心刺骨的痛无情地钻入了他的五脏六腑。

公主房中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只剩下了低沉的呜咽。

凌晨五点,白怡兰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她首先开口,“杜杰,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听到了她的声音,死寂的他忽然被唤醒了,一股无名业火冒了出来,“你不要说!先听我说!”

“不,这件事很重要,你要先听我说——”

男人大声喊了出来,“不,你的事情不重要!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孩子没了——”

“我也是刚知道——”

他瞪着她,发现她脸上竟没有半点悲痛之情,相反的,却红扑扑的,似带了兴奋之色。

莫名的,他心中燃起了一团怒火,极度压抑着悲痛的男人彻底爆发了,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他的咆哮,“你到底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女人拉起他的手,抚慰着他,努力让他平静下来,“所以我要跟你说——”

男人用力的甩开她,“你不要讲!你难道不关心我们的孩子!?孩子没了,你竟无动于衷,脸上竟然闪着喜色,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啊!直到此刻,我才真的看清你,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原来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我无怨无悔,但是我的孩子,如果有你在她的身边,看护着她,守护着她,她或许就不会——”

说着说着,男人说不下去了,开始掩面而泣。

女人被吼蒙了,正了正神色,“你曾答应过我,娶我,绝不后悔的,也会绝对相信我的。”

男人已完全丧失了理智,丧子之痛让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继续咆哮着,“我不后悔,可是你杀了我的孩子!我不要跟你过了,你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你是刽子手!你为什么不在家里看着我们的孩子,你根本不配做母亲!”

“你现在根本就不冷静,我先回娘家一趟,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一谈吧。”

说完,白怡兰就走了出去。

杜杰远没有发泄够,更不满她这样的态度,他猛的追了出去,他还要质问她。

可楼道里,女人已不见了。

电梯也是静止的,杜杰呆立在当地,她去哪儿了?

男人撕心裂肺的痛哭,从黎明到落日,日日以泪洗面,夜夜噩梦缠身。

整整一个月,杜杰浑浑噩噩,浑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直到他接到了岳水的电话。

“家里出事了,你快来看一看吧,前几天怡兰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们怕——”

男人的心揪的厉害,眼皮跳个不听。

他有不好的预感,这几日一直伤心悼亡孩子,却忽略了那个心爱的怡兰了。

心急如焚,当天,他就赶回了敦煌,来到了她消失的地方。

这里离莫高窟不远。

已是冬季,冰天雪地,大漠黄沙,上下一片枯寂。

“噗通”一声,男人跪倒在这苍茫大地,对天嚎啕,内疚和自责充溢了他的胸膛。

天地之间只有漫漫的流沙,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他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蠢笨!没有了孩子,身为母亲的白怡兰肯定比他更伤心难过!他为何要说出那么绝情的话,又为何要让她离开?

他想不通,想了一整夜,也跪了一整夜。

黎明来临的时候,天边出现了一片绮丽的光影。

在似真似幻的世界里,在那片恍恍惚惚的镜像里,他竟然见到了她。

她缓缓而来,带着神秘的七彩光环。

杜杰感觉自己来到了传说中的佛国净土,这里天乐常鸣,花雨漫天,黄金铺地,楼阁华丽,高耸的宝塔上悬挂的宝物更是不计其数。

似乎听到了他心里的召唤,她停在了他的跟前。

白怡兰半裸着上身,面色祥和却充满了神秘的色彩,像带了某种远古的力量。

她被幻彩流星之光晕染的样子依然惹人怜爱。

白怡兰只瞧了他一眼,然后就要举足离开。

“你别走,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杜杰撕心裂肺的呐喊。

她似乎听懂了,果真没有走。

她满含慈悲的看着他,然后缓缓的俯下身,将他揽入怀里,让他的脸颊紧贴自己温暖的雪脯。

重新回到熟悉的、温暖的、甜蜜的怀抱,几个月来压在他心头的痛,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一阵异样的酥润之感流遍全身,奇异的很,杜杰忽的全部释然了。

没有了悲,也没有了喜,没有了哭,也没有了笑。

世界突然宁静了,心里突然平和了。

他久未闭合的双眼也突然变的越来越涩,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05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躺在岳丈家里了。

白发苍苍的岳水坐在床边掉眼泪,深叹着这几个孩子的命运:“前几天还好好的一家人,怎么说散就散了呢?先是小幽没了,又是怡兰,现在又是你。”

杜杰挣扎着坐起,“妈,我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你是被雷音寺的僧人抬回来的,他们说发现你的时候你已被黄沙埋了半边,严重脱水,快被风干了,我们都以为你——”

她没有说完底下的话,但杜杰明白她的意思。

岳丈在门口一张低矮的板凳上一个劲儿的抽着烟,见杜杰支棱着身子,警告意味颇浓的说:“你最好不要动,安静的躺着,不管什么事,等养好了身体再说。”

杜杰掀开被子,一面穿衣,一面火急火燎的说: “爸妈,我看到她了,我看到怡兰了。她就在莫高窟那边,你们稍等一下,我这就将她带回来。”

说着,他就想站起来,不成想,却重重的跌到了地上。

两位老人慌忙上来搀扶。

“孩子,想开点吧。” 岳水一边费力的扶起他,一边流下了浑浊的泪水。

岳丈命令他:“你已经躺了三天了,要去也要吃了东西再去!”

头晕眼花,没有一丝一毫的体力,没办法,杜杰需要听岳丈的。

一个小时后,杜杰收拾东西准备出发。这次,他准备了水和食物,他决心一定要将心爱的她带回来。

见他铁了心要出门,岳水虽在旁边极力劝阻,但也开始帮他准备东西。

“岳父岳母,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这就去把她带回来,你们等着我!”

告别了二老,他就决绝的冲出了大门。

他一直奔跑,向莫高窟的方向,向那片茫茫大漠的地方。

他知道白怡兰不会轻易见他,不过,他已做好了心理建设。

可刚转过一座山坳,他就愣住了。

他竟看到了白怡兰。

她正似空谷幽兰般站在一处山丘上。

她穿了一件猩红色的宽大斗篷,上面用粗细变化的笔墨勾勒出了一尊菩萨,衣带在凛风中猎猎飞扬。

杜杰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天地玄黄中骤然出现了一抹大红色,大红色里裹着如雪一样的美丽女子。

天衣飘举,满地风动,大有吴带当风的形貌。

奇丽,绝美。

似乎她便是万物的主宰了。

“真的是你吗?”杜杰飞快的跑过去,抓住心爱的女人,狂喜不禁,泪水已不受控制的流下了。

“真的是我。”她满含柔情的抹去了他脸上的晶莹。

见到了她的笑,刹那间,杜杰突然变的像个孩子,满腹满腔的委屈再也藏不住了,一边哭,一边通通倒了出来,“你到底去哪里了?你怎么能抛下我一个人?两口子吵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天,我过的有多惨?你知不知道,我天天为你担心?.....”

白怡兰目光祥和的注视着他,轻轻的抚摸着他干瘦的脸颊,“现在可以静下来听我说话了?我想把整个故事都告诉你,我以前从未跟别人提起过。”

杜杰忙忙点头,“你说,你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打断你了。”

白怡兰正要开口,忽然,一道金光自天际闪现,直直的垂到莫高窟的山上。

女人看了看,无奈地叹息一声,“你先带孩子回家吧!等我回头有空了,再告诉你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男人张大嘴巴,“我们的孩子?小幽?”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女人就从她宽大的斗篷下推出了一个孩子来,边推边抱怨:“这孩子全被你宠坏了,我让她出去跟你打照面,她却非说天气冷,死活要躲在斗篷里面。”

男人低头一看,正是小幽。

只不过此时小家伙的装扮已完全不一样了,她穿了一身红彤彤的衣衫,梳了两个朝天小辫子,眉心还点了颗红胭脂。

“爸爸!对不起,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童稚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响起了,透着点黠慧。

男人惊喜交集,一把将孩子抱起,在她稚嫩的小脸上亲了又亲,“我的孩子,我亲爱的孩子!谢谢你,谢谢你回来!谢天谢地,你安然无恙!”

跟孩子亲昵了好久,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找到小幽的?”

可刚一回头,就看到白怡兰向鸣沙山跑去了。

此刻,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恰如当初在后海留给他的那个背影。

只不过,那时带了凄惶,现在则多了几分从容。

白怡兰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杜杰收回视线,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问题。

他抱起小幽,问她:“你怎么会安然无恙呢?你怎么跟妈妈在一快儿呢?”

小幽搂着父亲的脖子,嫩声说:“那天我从楼上摔下来,就被龙宫三太子接走了,佛祖要在敦煌举行法会,特意喊我来做供奉童子。”

男人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震惊的看着孩子。

他不相信孩子的话,但童言无忌,他又不得不信。

这么说来,白怡兰不是普通人了?那她到底是谁?

他一头雾水,想了半天,毫无无头绪,他只得又问起了小幽,可小幽却咿咿呀呀,说不清楚了。

带着疑问,杜杰将小幽抱回来,向两位老人大致讲了事情的经过。

老人大为欣慰,唏嘘片刻,便逗弄孩子去了。

傍晚时分,白怡兰回来了,一家人终于团聚,人人都不胜感喟。

夜深后,先哄了孩子入睡,杜杰便拥了白怡兰,低低的诉说着这段时间的相思之苦,说到情意绵绵之处,就连连摩挲着她的背心,并频频示意:“夫人,同枕而眠的时候到了”。

可白怡兰却含笑婉拒,“法会期间是不行的,我不能污秽我这葳蕤之身呀。”

杜杰听她如此说,大为扫兴,可抵不过天条不可犯,便挑灯对坐,问白怡兰最近的情况,怡兰点着他的脑袋,笑着回他:“实话告诉你吧,我本是三危山上的一株白色兰花,因佛性不错,又地处西域,物种珍奇,遂被收为飞天神女的侍从,后来因白家子嗣不繁,经常到雷音寺虔诚求子,我又贪恋人世繁华,所以才脱世为人。先是在大学里遇到了我的前任,然后又遇到了你,于是最终便宜了你。”

杜杰听了,恍然大悟,细细回想之前白怡兰的种种异常行止,突然都解释的通了。

“难怪你天天夜不归宿,原来是要去佛国世界当差了。”

“正是如此。” 白怡兰得意的点点头。

杜杰沉思片刻,忽然眼光一亮,“这么说来,你平时爱咬小手指,是真的有蚂蚁了?”

“哈哈,在我还是兰花之身时,就有一只肥胖的蚂蚁爬到了第三枝长叶上觅食,痒的我难受。后来脱胎为人,恰巧那片叶子幻成了我的手掌,虽然现在没有了蚂蚁,但总还是感觉痒痒的。”

杜杰爽声大笑,“这几日不能做夫妻,那就让我帮你吮一下你的纤纤手指吧?”

白怡兰嗔他,“有指甲油,小心中毒!”

“纤纤玉手长指甲,谁怕?”

白怡兰攥起拳头,啐他一口,“我怕,我怕你中毒死了,没人照顾我们娘俩!”

“美人怜我相思苦,也应放手任我狎。”

白怡兰怔了一下,见他没了往日的奕奕神采,英俊的脸上多了几丝憔悴,忽的心头一软,紧握的拳头也随即松了。

杜杰拉起那根葱白,帮她慢慢吮了起来。

然后两人久久的凝注着彼此,此时此刻,都感觉心意相通,再不需要过多言语了。

06

良久,白怡兰轻轻叹了口气,杜杰捏了捏她的手心,以示询问。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春天了,清明的时候,普贤真人要来这里宣讲佛法,为迎接这次盛会,莫高窟的窟主就想作一副画,放在法会入口处,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作画之人,这几天我一直为这件事情发愁。”

听她这么说,杜杰立即笑不可抑。

白怡兰横眉,“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可笑的?”

杜杰打趣她:“难道佛家也讲究广告宣传这一套嘛?我一直以为只有俗尘世界,才有这样的事情呢!”

“不许笑!”见他开口说话,白怡兰想抽回手指,可刚退出一寸,又被他紧紧的捏回去了。

没办法,横了他一眼后,只能任其胡来。

吮了一会儿,杜杰停下来,一本正经的、含混不清的说:“看来无论到哪里,形式宣传总是避免不了的。”

白怡兰禁不住笑了,““此话差矣,难道你没听说过吗?‘休禅需先观像,观像方见如来’,没有佛像,怎么参禅?”

杜杰听了一怔,默默想了片刻,认为很有道理,于是很恭敬的将她的手放回,肃了行止,端端正正的问:“求人不如求己,你看我怎么样?”

“你?”白怡兰吃了一惊,“我从不知道你还有作画的才能呢。”

杜杰郁了一霎,“你在家的时间少,怎会有机会了解我?”

见他说的真切,白怡兰莫名一恸,到今天才知道陪伴家人的时间真的太少了,不觉心中愧疚,于是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他的。

相对无言,两人各自沉默。

不愿见她太闷,杜杰笑着说:“关于这方面,女儿可比你强多了,她可比你更了解我哦。”

白怡兰扔掉了他的手,哭笑不得,“她才三岁,能懂什么,你别鬼扯!”

杜杰凑过去,拥着她笑。

不知笑了多久,白怡兰问:“作画的事情,你真的可以吗?”

杜杰胸有成竹,“虽然我一直是从事的法律工作,但是我从小就对作画有兴趣,自认可以胜任这项工作。”

“等我回禀窟主,看看他答应不答应。”

“可以,那你什么时候去?”

“就现在。”

说罢,杜杰只觉怀中一空,白怡兰早已飘然而去。

只一盏茶的功夫,白怡兰回来了,喜形于色:“窟主答应了,你可以好好展示一下你的才能了。”

杜杰喜不自禁,高兴的抱起她旋转起来。

第二日,杜杰去镇上采买了笔墨纸张,着手作画。

创作时,他手腕悬空,肩部不动,以保持画笔平稳,就这样一画就是一天。

用作画画的颜料都是从宝石磨练而来的,整部画作中,青金石是主要的颜料,它有美丽的天蓝色,能挡得住日光和湿气的侵蚀。

第三日,杜杰便交出了第一稿,让白怡兰拿去复命。

很快,白怡兰传回了话:“窟主说,这一副虽神气兼得,清淡雅致,但不大符合普贤菩萨的形象。”

在白怡兰口中,杜杰听到了普贤的形貌特征,照着她说的样子,他再次创作起来,不几日,杜杰又交了一稿。

白怡兰咬着小手指,颇为为难的、婉转的表示:“这一副太过简古萧散,澹泊有余,清新不足。”

杜杰犯了难,“看来闭门造车是不行的了,能不能带我见一见普贤菩萨?”

怡兰捂嘴低笑,“痴人说梦,你一个凡人,怎么能去见菩萨呢,难道你是想让我为你破例啊?”

杜杰携了她手,帮她吮了会小手指,笑说:“虽然六道有别,但我也算是你的亲属吧,跟你沾亲带故的,总可以托点后门,进去见一见吧?”

白怡兰戳了戳他的脑袋,想了想,“我可以带你去法会,不过你要远远躲在假山之后,切不可以抛头露面。”

杜杰欣然答应,“这就够了,只要看上一眼,我就知道该怎么画了。”

立春之日,白怡兰急急地从外面赶来,“今天观世音菩萨要讲一乘法的要论,普贤菩萨也在列,我们快去三危山吧。”

杜杰跟着白怡兰穿过壁立的群峰,又走过一段突兀的怪林,然后忽觉眼前豁然一亮,只见一片院落楼宇在云烟之中若隐若现。

杜杰隐在一方大石后,偷眼望去,只见观音菩萨容颜慈悲,端居莲座。她的右侧坐着的正是普贤菩萨,他双掌合十,一派超然脱俗的雅逸风度。

杜杰睁大眼睛,细心留意着普贤的神态举止,不到一刻,杜杰就对普贤的形象了然于胸了。

对人物的形体和神情有了直观感受,他这次对画作有了全新的想法。

接下来的几天,杜杰满怀激情,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为了能有接近最佳的纸上作画的效果,他先采用了折芦描,让普贤菩萨的衣服转折有致;又采用了行云流水描,让丝绸光滑细软;还采用了高古游丝描,让普贤菩萨的头发飞举飘扬。

熬了多个通宵,终于完成了他心目中的普贤形象。

他给白怡兰指了指画作,又指了指莫高窟的方向,然后以手作枕,酣然入梦了。

天亮时分,白怡兰回来了,喜笑颜开,“成了,这次窟主说你的画平淡柔润,重意境,有生趣。就连普贤菩萨自己看了,都夸赞你的作画水平呢。”

“哈哈——我就知道我能行!”

两人相拥大笑。

春季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这日,白怡兰打包好了行李,对杜杰说:“法会开完了,我们回家吧!”

“回哪里?”

“回我们的家啊,帝都啊——”

“不,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你不打算回去了吗?”

“不回去了,你在这里,我回去做什么?”

“但是我可以瞬息千里,并不耽误啊。”

“这里有什么不好呢?这里有山有水有孩子,过几天,咱们再添一个儿子,花好月圆,不就更圆满了吗?”

“可是你的事业怎么办?”

“我心安处是吾乡,我心悦处是吾业。我本就喜欢画画,在这里,跟你一起描绘这佛国万象,岂不是更好吗?”

白怡兰怔怔的望了望他,然后就久久的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了。

后十年,白怡兰又添三子。

杜杰一生在敦煌作画,年八十卒,葬在三危山。

未几,白怡兰亦溘然长逝,与杜杰并葬。

不久,他们的坟茔长出了一株罕见的大朵白色兰花,遗世幽独,经冬不谢,人以为奇,后代悉心守护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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