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美结构性竞争的背景下,东南亚低成本出口国正日益感受到美国关税政策带来的压力。香港《南华早报》的报道揭示了这一现象,并引发了对全球供应链重构的深刻思考。
美国正试图通过关税手段,将东南亚国家拉入其“去中国化”的供应链体系中。马来西亚思特雅大学金融学副教授廖志勇指出,东南亚国家面临着技术标准上的选边站队压力,必须在“排除不信任供应商”和“加入友岸供应链”之间做出艰难抉择。
美国对经东南亚转运的商品加征高达40%的额外关税,直接冲击了东南亚国家长期依赖的“中国供应链”模式。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的文件显示,关税设定的一个重要标准是“中国原材料使用比例”。这意味着,越南纺织品、印尼家具等产业将首当其冲。一家柬埔寨服装厂主坦言,其产品中近九成的纽扣和高档面料都来自中国,新的关税政策已经使其利润空间荡然无存。
为了进一步加强对原材料原产地的控制,特朗普政府时期还推出了“中国货物转运监测系统”,通过数字追踪技术来验证进口原材料的真实来源,从而构筑了一道技术性贸易壁垒。
面对美国的压力,东南亚各国采取了差异化的应对策略。越南通过“双边累积”规则,允许将欧盟生产的面料计入本地成分,以符合与欧盟的自由贸易协定(EVFTA)标准。马来西亚则加强了对原产地证书签发权的审核,以提高合规性。印尼与美国达成协议,将关税上限从32%降至19%,但前提是印尼需要承诺给予美国商品零关税待遇。而老挝由于产业结构单一,主要依赖资源出口,面临高达40%的关税,凸显了美国分化施压的策略。
尽管面临外部压力,中国与东盟的供应链深度融合却展现出强大的韧性和升级的趋势。上汽通用五菱在印尼的投资,带动了17家中国产业链企业一同出海,形成了“生态共建”的模式。比亚迪在泰国的工厂实现了冲压、涂装等全流程的本地化生产。此外,中越“两国双园”、中印尼“区域综合经济走廊”等项目的推进,也推动产业链从简单的贸易向研发、制造、市场一体化的闭环升级。
2024年,中国-东盟贸易额突破5970亿美元,占中国外贸总额的16.7%。双方在数字经济、绿色经济等新兴领域的合作,也为未来的发展注入了新的动能。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框架下,东南亚国家可以通过“区域价值成分”规则,更好地进行产业链分工。例如,越南可以使用日本生产的钢材制造机械出口到加拿大,马来西亚可以采用法国的面料制衣出口到欧盟,这些都符合RCEP“从纱线前行”等特定规则。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新能源产业链在东南亚地区形成了“非对称优势”。宁德时代的超充技术、比亚迪的刀片电池等硬科技产品,构建了“不可替代”的竞争力。百世集团在越南建成了39个自动化分拨中心,日处理包裹量高达180万件,分拣效率提升了4倍,破损率控制在0.01%以下。百世集团在马来西亚安顺站点通过智能路由系统,实现了从传统人工查件到全流程电子存证的转型,成为了区域物流行业的标杆。
然而,美国“去中国化”的供应链策略也面临着诸多挑战。尽管三星将高端手机屏幕生产线迁回韩国,日本电产也在墨西哥新建工厂,但东南亚本地化生产在成本上仍然具有明显的优势。数据显示,2025年第二季度,东南亚国家对中国中间产品的进口询价量环比骤降18%,这表明“被迫提速”的供应链转移可能会带来效率上的损失。
美国国防部推出的“韧性供应链计划”,试图引导军工供应商转向“可信赖伙伴”,但越南、印尼等国因其地理位置和工业基础而被视为关键节点。在地缘政治层面,美国正试图通过差异化的关税政策来分化东盟,例如对新加坡未显著加征关税,以此制造内部竞争,削弱中国在区域整合方面的努力。
乌克兰危机引发的“泛安全化焦虑”也在加速供应链的脱钩趋势,但中国正通过制度型开放来巩固自身的优势。海南自由贸易港、上海临港新片区等平台不断优化营商环境,吸引全球高端要素集聚。此外,中国还在中西部地区布局成渝、西安等产业集群,作为战略性的备份基地,以降低对沿海区域的依赖。中国还在积极开拓拉美、非洲、中东等新兴市场,构建多元化的供应网络。
数字技术正在成为供应链韧性的核心支撑。工业互联网、区块链、人工智能预测等技术,可以实现风险的提前感知、库存的动态优化和产能的快速调度。百世集团在东南亚布局的SaaS服务,正是数字化赋能的典型案例。
在复旦大学特聘教授刘晓春看来,美国关税政策的实质是“经济 军事”双重围堵战略,旨在削弱中国与全球供应链之间的联系,为军事遏制铺平道路。
但中国正通过“产业链跃迁”来抢占价值链的制高点,在半导体、生物医药、人工智能等领域突破核心技术瓶颈,形成“非我不可”的吸引力。中芯国际、长江存储加速技术迭代,华为的基础软件生态也实现了突破,这些都体现了创新驱动转型的决心和能力。
面对外部压力,东南亚国家也在积极寻求多极化的合作路径。例如,印尼在与美国达成关税协议后,仍然通过RCEP加强与中国、日本、韩国的合作。马来西亚也在积极推进“柔新经济特区”建设,希望结合新加坡的资本与技术优势以及马来西亚的土地资源,形成互补效应。泰国制定了五年吸引5000亿泰铢半导体投资的计划,吸引索尼、英飞凌等企业在当地设厂,以构建区域电子产业中心。
国际舆论对这一系列变化也呈现出复杂的态度。新加坡学者许瑞麟指出,美国在承诺和行动上的差距,促使东盟国家转向更加可靠的合作伙伴。英国《金融时报》则警告称,供应链重构可能会加剧全球通胀压力。而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3.0版的落地,推动了服务贸易、数字贸易等新领域规则的制定,展现了开放包容的姿态。
可以预见的是,未来的供应链竞争将围绕“韧性”展开。中国需要以制度型开放来深化区域合作,以科技自立自强来突破“卡脖子”问题,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来构建共赢的生态。当关税成为地缘政治的扳机,唯有创新引擎与战略布局才能照亮突围之路。在这场重构全球价值链的较量中,中国正以更坚定的开放决心和更精密的布局,赢得属于自己的未来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