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贡的哥老会,起源于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相传是四川永宁人郭永泰在荣县开办“荩忠山”后,哥老会正式在川南一代流行。因为当时荣县管辖着贡井,因而哥老会又传到贡井盐场,随后,哥老会随着盐文化的衍生,袍哥组织又相继传到自流井、富顺、威远等地。辛亥革命后,自贡地区的袍哥组织不断壮大,并走向合法化。在四川各地,袍哥更是与官府勾结,发展成了近乎黑社会性质的地方恶势力。
当时,自贡的袍哥有“仁,义,礼,智,信”五堂。仁字为上堂口,义字为平堂口,其余为下堂口,称为“大流”。还有“集,德”两会及其他公会,称为“会世”。会长称“龙头大爷”,或“舵把子”。以下设执事拜兄多人,评议部多人,办孟兰会人,红旗五爷(大管事)多人,执事幺大多人。
自贡袍哥的“五堂”中,仁字万寿会,会员多是绅士;义字聚贤会,会员以工商业为主;礼字仁义会,会员多是雇工,小贩;智字又叫方字,会员多为城镇贫苦市民;信字群伦会,多名会员多为手工业者,比理发工人等;集字尙志公,由“仁,义”两堂人组成,后改组为“叙荣乐”,德字德叙公,由礼字部分会员组成。
袍哥不论辈分,一律哥弟相称,故父子不能同堂,凡身家不清,己事不明的人不能加入,组织分十排,入会要请“恩,保,引”三兄,用大红帖写上姓名,经舵把子审批后,于神会时敬神,由管事带到各拜兄弟前跪拜行礼,宣布入会人姓名,年龄,官封几排等,就算加入袍哥。
由于哥老会在自贡地区不断壮大,一些盐商和政客也加入其中,他们凭借袍哥组织的势力,鱼肉人民。
袍哥大爷争夺“国大代表”闹剧
抗战胜利后,自贡市竞选“国大代表”。
当时,国民政府分配给自贡的名额只有一个。候选人为三人,三选一。一个是自流井大家族李家的李云湘,第二个是贡井的罗斯佛,第三个是黄金湾的曾稚松。国民党中央内定了李云湘为自贡市的“国大代表”。为了内定落实,国民党市党部,事前公布李云湘为自贡市“国大代表”候选人,而把竞争对手曾稚松公布为云南省一个县的“国大代表”候选人,此外还有一个势力较弱的地方绅士是自贡市“国大代表”候选人。
曾稚松是“义”子袍哥的大爷、在军阀混战时期,曾稚松被邓锡侯任命为少将参议和川康绥靖公署军代表。邓锡侯下台后,曾稚松辞去军队职务。他在自贡的势力非常强大;李云湘,是“仁”字袍哥大爷。他是官方内定的“国大代表”候选人,必然得到一切与官方相关的各种力量各种人物的捧场。李氏家族为了家族的名誉和利益也全力以赴造声势。李云湘因为是“仁”字袍哥大爷,所有的“仁”字袍哥都表示拥护李大哥。在那时候,这几种势力已经是当时社会的主流力量了。
于是,袍哥组织的“仁”字大爷与“义”字大爷,展开争夺国大代表之战。
曾稚松全力以赴谋划。他在竞选中的策略是避实击虚。曾稚松认为,既然需要得到众多的选票才能当选,因此争夺选民、争夺选票是最关键的着眼点。而这一点恰恰是李云湘忽略的,他认为自己的“正统”的内定国大代表,并不惧怕竞争者。曾稚松步步为营,他利用“义”字袍哥大爷的身份,首先叫“孝义会”的朱寿庭以个人名义借出二十万作为竞选经费。接着组成竞选班子,全力以赴拉票。
李云湘也不示弱,他四处请客吃饭,在贡井筱溪街的大桥头包了一家饭店,重点是请政府官员,富商豪门。袍哥兄弟。他安排袍哥兄弟在饭店门口高喊:“回锅肉,萝卜汤,吃了好选李云湘。”
而曾稚松则把拉票的重点放在底层,因为社会的底层人数最多。他的两着妙棋使李云湘始料未及:第一着妙棋是,叫李寿庭去联络“幺邦”,“幺邦”是各个袍哥的最小字辈——老幺。“幺邦”辈分虽低,但人数众多。各种袍哥中都以老幺人数最多,势力也最大。这些老幺的群体打破了“仁”、“义”、“礼”字袍哥的界限,自己命名为“幺邦”,是袍哥里面自发组合起来的一股新势力,大都年轻气盛。“幺邦”为拉底层选票起了很大的作用。第二着妙棋是利用学生去作宣传。旭川中学、市立中学都派出不少学生、教师拉票。贡井的文昌宫办有乡小,那里的老师也对学生讲,你们回去告诉家长,要投曾稚松一票,曾稚松当选后,我们小学的桌椅板凳就会全部换成新的。
最终,曾稚松获胜。于是自贡街头有人喊出了顺口溜:“罗也空,李也空,国大代表曾稚松。”
袍哥把头为非作歹欺负弱小,名医愤走他乡
著名红学家邓遂夫的父亲、自贡名医邓荣卿,在大坟堡区开设了一家医馆。为了行医方便,加入哥老会。因偶染重病卧床不起,邓荣卿医馆暂时停业。大坟堡地区一个姓曾的地头蛇、袍哥把头,趁机设局强奸了邓荣卿的妻子。邓荣卿一气之下向当地袍哥组织提出控告。
按当时袍哥的帮规,凡内部出现重大纠纷,均由当地袍哥大佬召集帮会成员,公开在茶馆“吃茶讲理”,最后由大佬们协商作出判决。输理的一方,或认错或赔款或送官法办,还得为当天的“吃茶”付钱。
邓荣卿拖着病体出席,满以为自己是毫无过错的受害方,哥老会会主持公道。可万没料到,最后大佬们明显在“断弯弯道理”,说曾某虽然有错,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诬称邓荣卿的妻子未能有效保全自己的贞操,同样属于“蹅(chā)虚了脚” (四川方言,摔跤、犯错之意)。既然双方有错,也就半斤八两,免于追究,茶钱对半开。反过来,则以袍哥组织须“整肃纲纪”为由,责令邓荣卿在三天之内,与“有失贞操”的妻子离婚,还须将其驱逐出户,否则便将邓荣卿驱逐出袍哥组织,即所谓“要袍哥不要人”。
处于绝对弱势地位的邓荣卿,对此“判决”既无力反抗,也不敢以“逐出袍哥,立遭打压”的沉重代价与恶势力抗争。所以,邓荣卿在三天之内,怀着满腔冤屈,被迫与妻子离了婚。只是暗中托朋友将逐出户的妻子护送至四川隆昌县某地避祸。之后,邓荣卿的妻子无奈改嫁。
邓妻离开自贡后,邓荣卿倍感伤心,一个深夜,带着其子邓遂夫(后来成为红学家)悄然离开大坟堡,离开了自贡地界。
警察中队长劫了袍哥的货,搭上了两条人命
民国35年(1946年)农历八月十四,自贡袍哥运输的一批镖货,途径资中、威远、仁寿三县交界的罗泉井附近的一处名叫瓦店子的崎岖山路上,被资中县的警察中队私下劫了。为首的是中队长邓家生,这次他们的“战利品”真不少:除了各式手枪36支,还有3万多两大烟土。
四川的烟土生意从民国初年开始,军阀割据混战,烟土税和烟土买卖,成为他们获得军费的重要途径。与此同时,每个防区还都设有禁烟查缉局等机构,表面禁烟,实际上从中抽取巨额烟税。可以说,整个民国时期,四川的烟土种植和走私,泛滥成灾。
警察中队长邓家生劫了烟土和枪支之后,心里也不踏实。邓家生自然明白,这样的行动不可能瞒得住所有人,要抓紧打点关系。于是,次日,他一大早就爬起来,赶到县政府,找到了县长许蜀淙。邓家生汇报说,自己根据情报打击烟土走私,昨晚的行动大有收获,缴获手枪21支,截获大烟土5300多两。说完,邓家生毕恭毕敬地递上了200两烟土,请县长“查验”。
许蜀淙一向对外声称“廉洁奉公”,在下属面前也比较谨慎。但是,当两大包烟土摆在桌上时,他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之后,许蜀淙又一本正经地说:“当前正值肃清烟毒的时期,缴获的烟土不能擅自处理,谁也不能品尝,择日当众销毁吧!”
邓家生心领神会,赶紧带着两包烟土离开了。之后,他一路跑到县长家中,把早已准备好的800多万元法币送给了县长太太。之后几天,邓家生马不停蹄四处奔走,跑遍了资中县军政要员和地方士绅的家中,送出了大量的烟土。短短几天时间,邓家生送出了几千两烟土,整个资中县城热闹起来了。把资中县大小官员权贵都打点好了,邓家生家里还剩下2万多两烟土,数量依然十分庞大。他和老婆商量,有了这批烟土,这辈子什么都不愁了。
因为邓家生及时打点关系,此事的后续发展很顺利。几天后,许蜀淙县长就召开了一次会议,对这次缴获烟土的情况作了报告,以资中县“党政联席会议”的名义起草了电文,呈报川康绥靖公署、四川省政府等部门。电文中说,这次行动截获烟土1000两,会尽快押送省府查验处理。明明是三万多两烟土,邓家生一番操作,就变成了一千两。
当这批烟土被抢劫之后,自贡袍哥也得到了消息。3万多两烟土不是小数目,他们自然十分愤怒,发誓一定要报仇。没过多久,他们就查到,这批烟土是被资中县警察中队长劫走了。袍哥不能光明正大到资中县闹事,于是找到资中县袍哥“仁和堂”舵把子王云武帮忙。
按照袍哥的帮规:袍哥人家,绝不能拉稀摆带——说出去的话,就必须要做到,王云武就找到了邓家生,二话不说先扇了他几巴掌,把周围人吓得都不敢吭声。王云武说,限期把劫走的鸦片和枪支全部交出来,不然后果自负。
邓家生连连点头,他知道王云武曾任三县联防团司令、资中县公安局长、威远县县长、29军驻区团练干部学校校长,随便说一句话就能要了自己一家的命,绝对不能惹。为了保住性命,只能乖乖交出烟土。只不过,此前已经送出去了很多,也无法再去要回来啊?邓家生只能掏空积蓄、变卖家产、四处借钱,最终购买了一批烟土凑上,全部还给了自贡哥老会。
邓家生害了烟土和枪支,悬着的心种蒜落了地。但他没有想到的事不久就发生了。两个月之后,资中县长许蜀淙忽然接到川康绥靖公署主任邓锡侯的电报,说警察中队长邓家生贪污缴获的烟土,数额巨大,情节严重,立刻将其押往成都,依法严惩。
许蜀淙知道此事很严重,赶紧把邓家生叫来,给他看了这份电报。邓家生本以为事情已经了结,此时慌了手脚,当即跪在地上,请求县长想办法,救自己一命。许蜀淙立刻扶起他,说自己在省府有熟人,只要找人周旋一下,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是,邓家生一定要自己承担一切,绝不能牵连别人,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他。
许蜀淙怎么可能帮邓家生呢?他一是怕邓家生逃跑了,自己要担责任,二怕邓家生牵连到自己,所以必须好言相劝。当天晚上,许蜀淙亲自陪着邓家生在自己家喝酒,门外还安排警察彻夜守着。
第二天一早,邓家生就被带到成都。第一次审理邓家生的时候,主审官和颜悦色,说只要老实交代,缴清罚款,很快就能出去了。邓家生一听,以为县长许蜀淙找好了关系,自然十分高兴,又带信回家,让老婆四处借钱,于6月中旬把罚款交了。
邓家生本以为很快就能回家,没想到,7月下旬的一天,法庭忽然宣判邓家生死刑,立即执行。邓家生当场瘫倒在地,嘴里不停大骂,他这时才明白,许县长根本没帮他疏通关系,自己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死。
邓家生被执行死刑后,许蜀淙也随即就被免去了县长职务,他明白自己不能待在资中县,于是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结果,走到自流井黄泥岗时,被自贡袍哥截住了。许蜀淙被绑了起来,吊在一棵黄桷树上又打又骂。最后,许蜀淙被活活折磨而死,尸体吊在树上好几天。附近好心的老百姓把他的尸首放了下来,用草席一裹,埋在了附近的乱坟岗上。(照片来自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