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9月下旬,济南城北的秋夜异常闷热,远处隐约传来炮声,像是闷雷一般压在城墙外。在这时,整编第七十四师的七个步兵连悄悄地进入了位于齐鲁大学附近的邮电大楼。几天后,这座经过加固的六层大楼,将成为济南战役中最为顽强的防守据点之一。
整编第七十四师被称为蒋介石的“钢军”,但在孟良崮战役失利之后,这支部队几乎被打成了空壳。那场5月的山地遭遇战中,师长张灵甫阵亡,然而该师的番号却得以保留。到了6月初,邱维达奉命在蚌埠和徐州一带收拢残部,重新召回了两千多名老兵,还接收了军官训练团和炮兵营的学员及器材。到了6月下旬,第一批美式步枪和六〇迫击炮也被运到了整训地。虽然这支部队的人数不多,但装备优先。邱维达曾在私下对参谋长低声说过:“骨头还在,总得给它配上新筋肉。”然而,没有人预料到,这支部队的下一站将是处境危急的济南。
8月初,王耀武紧急向南京电报,请求将整编第七十四师全部空运到济南,以加强城防。然而,刘峙却另有打算,他想把精锐的部队集中在徐州以自保。蒋介石最初默许了刘峙的提议,但随着山东各地局势急转直下,他不得不重新下令,让七十四师“部分建制”北援。经过十多天的反复调度,由于铁路运力几乎被伤兵和物资挤满,最终能到达济南的,仅剩下七个连、一排迫击炮和一部电台。
9月16日夜晚,七个连队进入济南西商埠,直接被安置在邮电大楼。大楼主体为钢筋混凝土结构,外墙还加固了铁丝网,楼顶三角架上安放了两挺勃朗宁重机枪。王耀武暗自庆幸,这里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支撑反击的坚固阵地。与此同时,华东野战军第三纵队第八师正在调校火炮,准备攻击济南西南侧的防线。
济南战役于9月16日下午6时正式开始,东、西两线同时轰击。第三纵队的任务并不是直接强攻,而是通过小股部队穿插,切断敌方火力点。9月18日拂晓,八师悄然接近邮电大楼,并将炸药包塞进了底层岗楼的射击孔。几分钟后,一声闷响在炮火中响起。紧接着,敢死队员端着冲锋枪,从南北两侧冲向已经损坏的门洞。
“别让他们上楼!”邮电大楼内,一名排长嘶喊道,这句话成了七十四师官兵当天晚上唯一的命令。楼内的走廊狭窄,子弹在水泥墙壁上反弹。八师的战士一次次冲上二层又被打退。当他们接近二十米以内时,我军不得不组织四人小组轮流投掷爆破筒。楼道里的浓烟弥漫,火光映照着墙上被煤油熏黑的“七十四”番号。
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9月19日中午。在“山鹰”号迫击炮排被我军炮火摧毁后,七十四师的大楼守军失去了楼顶的支援。邱维达多次请求空投补给,但未能如愿。到了下午2点,电台被炮弹打断了天线。王耀武派出的援兵在铁路线附近遭到华东野战军炮兵的阻击,根本无法接近邮电大楼。大楼变成了孤岛。
9月19日夜晚,八师师长王吉文带着参谋亲自前往前线。他蹲在一堵半塌的墙旁,借着炮火的光线观察楼内的射击孔。“炸开东南角再上。”他低声指示。旁边的通信员提醒:“师长,您离得太近。”王吉文摆手:“再近一点,再看准一点。”话音刚落,一发流弹击中了他的左胸。医护人员迅速将他抬走,但他嘴里反复说的只有一句:“一定要拿下大楼。”凌晨2点,王吉文因失血过多去世,年仅32岁。
20日清晨,八师调动了三个营同时向邮电大楼发起纵深攻击。经过九小时的逐层清扫,当晚18时45分,大楼内的所有房间被我军完全控制。当战士站在顶楼清点战果时,他们发现楼中敌军共有1017人,无一幸免,全部阵亡。连最后一发子弹的枪膛都有几支还保持着上膛的状态。
邮电大楼失守后,济南城防迅速崩溃。9月24日10时,王耀武在大明湖畔被俘。华东野战军发布阵亡通告,称王吉文师长、徐海珊政委等147名干部牺牲,总伤亡人数超过6500。济南城门被打开,但这场胜利的代价同样巨大。
战后,参谋记录中有一行特别加粗的字:“整编七十四师七连朱坚、大楼之役全体官兵,拒降战至最后一人。”当蒋介石看到这份文件时,他重重地把钢笔摔在桌上,没有说话。华东野战军司令部则把王吉文的遗像挂在指挥帐篷中央,八师的党员大会通过决议,以王吉文的名字为整编七十四师旧部立碑,碑文只写了四个字——“不屈之魂”。
邮电大楼至今依旧矗立在济南老城区,窗洞里的弹痕早已被灰泥覆盖。虽然七十四师的枪声和八师的爆破声早已停息,但那场楼内激烈拼杀的惨烈场面,依旧深深烙印在许多老兵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