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杜春娜 徐晓磊 通讯员 杨文斐

编者按：读史以明智，知古以鉴今。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真实、全面、生动地还原历史场景，传承伟大的抗战精神，激励广大干部群众牢记历史、缅怀先烈、珍视和平、开创未来，济南市档案馆联合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开展“老兵口述史”系列报道，寻访老兵足迹，讲好英雄故事，传承红色精神。

我叫王殿泉，河北蠡县人，生于1923年，1939年参加革命。在幼年时期经历过抗日战争，成年之后参加了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在朝鲜待了四年，1955年从朝鲜回到祖国。曾任济南军区第七二一三工厂政委。

投身革命

1938年10月左右，侵华日军占领了蠡县，我和母亲还有两个姐姐，先是跑到了姥姥家东滑村，后来从姥姥家跑到了滑岗村。我曾在蠡县高小小学就读，这所小学是老革命根据地，学校校长是共产党员。1938年，我考到了民族革命中学（后称为“民中”），1939年正式上学。上学后学校发粮票，我们“打游击”学习，学习的是马列主义、辩证法、《论持久战》等内容。之后，我到了清苑县，住在老乡家中。那时敌人来了，我就跟着家长逃跑，晚上住在麦子地里，都不敢进村，害怕被敌人包围。

（王殿泉老人）

1941年，我被分配到一个村的小学，当小学教员，当时我才18岁，这个村子离我姥姥家只有三里远，当时的教法是导生制。（导生制就是，老师先把知识教给大点的学生，把他们教会了之后，再让他们教一年级的学生。此外，老师负责巡逻，防止敌人进军。）

有一次，我和另外两位老师到村南查看敌情，这时敌人从东边来了，于是，我们就赶快跑回村子。我和一名姓马的老师，还有武装部的组长、村长等七个人，跑到了一位村民家中躲藏。

敌人进村以后要抓俘虏，建设岗楼。他们进村之后，就恰好来到了我们藏着的村民家中，发现了我们七个，我们也就被俘了。敌人问我，是不是八路军干部。我说，我就是个农民，藏这里是因为害怕。后来，敌人就把我们抓到了其他村，审问了七八天，还和村里要钱。最终，联络员拿着钱，交给了他们，我们也被放出来了。后来，学校解散了，我就回到了我姥姥东滑村。

从事地下工作

大概在21岁，我就开始从事地下工作。在姥姥家住时，我就和同学李峰经常联系。李峰和我是高小、民中、十中同学，曾经，常来东滑村来找我玩。因为他家比我家还穷，我有时候给他送点地瓜或者其他的东西，经常帮助他，所以我俩关系比较好。

因为当时姥姥家穷，加上又挨了敌人的打，所以好多人劝我回城。但我不愿意进城，不愿意接触敌人。李峰是一名地下工作者，和县敌工部一名姓刘的领导有联系。他在东河村的岗楼上，给敌人当教员。那时，李峰让我做地下工作，要我“身在曹营心在汉”。

于是，回家后，我在城里找了一份工作——帖写，给人抄文件、材料，干了一年多，给城外送情报，让他们了解城里情况，包括城里的布防、日伪军数量、伪军武器数量等内容。

李峰凭借在岗楼上教学的伪装，有教员证，进出城比较方便，也能到我家。我家后院的麦垛，就是我和李峰传递情报的地点。李峰从我手里拿到情报后，再交给县敌工。我们以这样的方式传递情报。

当时传递情报有好几种方式。比如，写完材料后，我装在衣服兜里，上厕所的时候，把情报塞到茅房的窟窿里，再用东西堵上，等下班后，我再拿着情报回家，等着李峰来。

还有另外一种送情报的方式。当时，有一个姓王的同事，也是做地下工作，有时候与李峰联系不上，我就把情报给他。如果李峰不来，但是情况很紧急，我们只能出城找姓王的。还有一种送情报的情况就是，把情报放在孩子身上，由妻子抱着出城。

当然，送情报无法避免危险的情况。当年，李峰和我的一个同学在岗楼上当教员，一个伪军班长的儿子是这个同学的干儿子。当时伪军撤到城里来，一天，同学跑到城里来，联系攻城事宜。在我家吃完饭后，他就跑到伪军班长家里去，商量攻城的地方、时间等计划。没想到，这个伪军班长叛变了，把我的同学抓住了。李峰紧接着知道这件事情了，要我赶紧离开，伪军知道我和外界有联系，我的处境非常危险，可能会抄家。没办法，我就跑到了姥姥家。

解放战争期间，我参加了解放石家庄、张家口、太原、平津战役。1947年，石家庄战役时，我们部队打的东郊，一个旅包围了石家庄的外围。

当时，我们驻扎石家庄东边，有敌人的飞机，围着石家庄轰炸。因为我主攻创作工作，经常深入连队，和战士们待在一块儿。有一次，队伍正在挖战壕，敌人来空袭。我当时躲在了麦垛中，没想到，炸弹正好落在我旁边，炸弹的威力一下就把麦垛掀翻，并引起了大火。为了躲避大火，我就赶紧跑，在地上滚出了好几米。

打完石家庄之后，脚步就没停，我们两个旅就去攻打元氏城，这个地方很难攻。当时，抗日战争期间的一些伪军、汉奸以及石家庄解放后的敌人都聚集在元氏城。元氏城有“石头城”的称呼，非常难打。为了攻下这里，我们挖坑洞装炸药，直到挖到城根底下，用了一千斤炸药才把城墙轰倒。这次“攻城”，我们消灭了4000伪军汉奸。

智斗敌机

1951年，我参与了抗美援朝，行军走了18天，才走到前沿阵地。入朝后，我担任文工队的指导员，做演出、编排节目，在部队中宣传战斗英雄等，经常深入一线。

有一次我在炮兵部队体验生活、了解英模事迹，营里杨教导员，原在师政治部工作过，我们认识。我们见面很热情，他安排我下连回来晚上住营部。没过几天的工夫，我就和营部的文书、五大员(通讯、司号、架线、饲养、炊事员)混熟了。

一天上午，我在驻地旁边一个小水沟洗手脚，一架敌机突然从南边飞来。敌机首先发现从树林里吃草跑出来的一匹马，向马俯冲扫射。一个战士立即把马牵进松树林隐蔽起来。敌机转了两圈找不到马，却发现了我，转头向我俯冲过来。

山坡上散布着一片片的黑石，其中竖立着一块像一间屋大的石头，我围着它与敌机转圈。敌人可能把我当成骑马的指挥人员，纠缠着不走，妄想置人于死地。它从南边俯冲，我躲在石头北边，它从西边飞来，我躲在东边，敌机上的机关炮打得石头冒火星也打不着我。这样坚持了十几分钟，敌机打不着人急眼了，最后投下两颗炸弹。但是我会躲炸弹，炸弹也没伤到我。敌人没回头无可奈何地飞走了。回到营部，我给五大员中的一些同志，讲了与敌机周旋转圈的经过，大家为我担心，也都讲了一些与敌机斗法的故事。

送炮弹

1952年冬，我军与敌人争战662.0高地时，前沿阵地上急需弹药，机关即组织了 19 人运输队，我也参加了运送子弹、炮弹、手榴弹的任务。我分到两颗迫击炮弹，绑在一起挂在肩上。

送炮弹的路上要过两道敌人的炮火封锁线。领队要求行动听指挥，注意防空不要乱跑。我们绑紧鞋带，每人带一把稻草，过冰河时绑在脚上以防滑倒。当时刚下过大雪，天寒地冻，零下20 多度。

来到头道封锁线。头上的敌机如苍蝇般转来转去缠着不走，一会儿俯冲投弹，一会儿又来扫射。所以有时走着散开卧倒，有时起来又趴下，这样弄得满身泥、雪，手和脸冰凉。我们衣服冻得像盔甲，衣内热得冒热气，黑眉毛都变成白眉毛。

临近二道封锁线时，领队命大家卧倒，说敌人为阻止我军与前方的联系，在桥头路口有规律的20多分钟打一次炮，等敌人打过排炮后再走。果然不多时,敌炮弹数十发带着刺耳的吱吱声,向河北岸袭来。爆炸声震耳欲聋，一片片、一团团的浓烟，盖满大地散乱漂流。敌炮一停没等烟雾散尽，大家一气冲到河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河水已结冰，雪与冰融化在一起很滑，虽然脚上绑了稻草，还是不断有人滑倒。河面上血迹斑斑，无疑有人过河在此负过伤。右侧有座木桥，桥板已被炸得横七竖八散落在两旁。大家在冰上小心迈步快慢不同，虽有先后但都跑过了封锁线。过河后到了山前抬头一看，山根下虽然炮弹打不着，但有一丈多高的山坡非常陡峭，差不多直上直下，冰雪溜滑很难爬上去。幸好这里荆棘丛生，只好拽着荆条踩着荆根墩土往上爬。谁知用力过大荆条被拉断，我两次滑下山坡倒在地上，手脸都刺破了。

大家交接完弹药正要返回，忽然飞来两架敌机，疯狂地围着山头扫射投弹。接着投下两颗汽油桶炸弹(即燃烧弹)，山坡上顿时火焰冲天，带油的火花四溅。战斗已使山上的大树烧成了黑树桩，这次又把没烧完的小树荆棘、枯草一片一片地引着了火。雪地上、岩石上火花粘在哪里哪里就燃烧起来。有个战士身上着了火，在雪地上打滚，我上前帮他扑灭了火。

1955年春天，我回国，驻江苏沿海一带。1960年调济南军区政治部秘书处政工研究科工作，1964年调济南军区第七二一三工厂任政委并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