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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国政权,按地域划分:
关中政权,如前秦;山西政权,如前赵;河北政权,如后赵;东北政权,如前燕、后燕。
这些政权都能彪悍一时,问鼎一番中原天下。
五凉政权,因为地隔关中,所以没有可能参与中原争霸
而四川政权,如成汉,不仅从未逐鹿中原,而且只是坐等待亡。
四川形胜,没能成为其东出天下的资本,也没有能成为其安土固守的依凭。
所以,成汉是一个安静的政权。
1.六郡流民入四川:李庠成为益州割据的棋子
面对内迁的胡人,西晋政府始终拿不出切实的统治方案。
于是,胡人造反在永嘉之乱前就已经是家常便饭。
公元296年,雍秦二州的氐人、羌人造反,导致了长达四年之久的关西战乱。
于是,为求生计,略阳、天水等六郡流民先入汉中、再入四川。
氐人李特、李庠、李流、李骧四兄弟,逐渐成为六郡流民的统领人物。
道路有饥病者,庠常营护隐恤,振施穷乏,大收众心。
首先是三弟李庠,得到入川流民的拥戴,成为流民领袖。
流民入川的确会扰乱蜀地治安,为了吃饭,主客间的武装对抗是难免的。
而西晋政府是可以绥靖调节的。
但是,系统性的政府混乱和官吏腐败,使得地方政府根本无心绥靖调节,而且还要借助入川流民对抗朝廷。
益州刺史赵廞与皇后贾南风家族是姻亲关系。
皇后贾南风被杀、八王之乱肇始,赵廞便有了割据四川的想法。但是,割据不仅需要野心,更需要实力。
于是,入川的流民便成为赵廞割据四川、对抗朝廷的筹码。
及将有异志,委以心膂之任,乃表庠为部曲督,使招合六郡壮勇,至万余人。
赵廞厚待流民、压制土著,同时拜李庠为将,组建流民武装。
在接到朝廷调令之后,赵廞立即造反,派李庠攻杀成都内史耿滕、犍为太守李密、汶山太守霍固、西夷校尉陈总等朝廷官吏。
于是,赵廞垄断了益州权力,正式割据四川、建元太平,并利用流民武装对抗西晋朝廷的镇压。
西晋大军确实开始入川镇压了。
但根本没等西晋朝廷的大军到来,益州便陷入内乱。造了朝廷的反,赵廞当然会担心别人有样学样、造他的反。
而最有可能造反的,就是李庠,因为这个人不仅有名望、略阳望族,而且得人心、身为流民帅,更关键的是有能力、骁勇善战。
造反时果断,杀人时更果断,赵廞说杀就杀,而且杀的彻底,不仅将李庠诛杀,而且杀了李庠宗族三十余人。
被诛之日,六郡士庶莫不流涕,时年五十五。
李庠被杀,益州形势就已经不止主客矛盾、央地矛盾了,还有六郡流民与割据政权的矛盾。
2.朝廷与土著联盟:李特兄弟传首洛阳
益州之地,存在着四股势力:以李氏兄弟为首的流民势力,以益州豪族为首的土著势力,以赵廞为首的割据势力,以及西晋的朝廷势力。
之前,赵廞打压土著、支持流民,这是割据势力与流民势力联盟。
现在,赵廞杀了李庠、打压流民,于是流民势力开始与朝廷势力联盟。
李特作为新的流民帅,开始帮助朝廷平叛赵廞,在这两股势力的打压下,赵廞败逃成都,后为部将所杀。
割据势力被消灭之后,四川仍旧不太平,原因就是朝廷和流民的矛盾不可调和。西晋朝廷的想法是:流民从哪来回哪去,赶紧迁回关西老家。
六郡流民的想法是:关中战乱不断,现在根本就不能回去。
于是,赵廞被杀之后,朝廷势力便与流民势力水火不相容。
流民自汉中入川,是贿赂了朝廷御史李宓。
流民赖在四川不走,于是旧计重施,为赖在益州不走,流民贿赂新任益州刺史罗尚等人。
而且,流民武装在平叛赵廞之时,也是为朝廷拼过命、流过血的。
但是,贿赂和示好,都不再管用了。
因为平叛有功,朝廷要论功行赏,而一众西晋官吏们看重的是朝廷赏赐而不是流民贿赂。
于是,罗尚等人不仅要雷厉风行地执行朝廷意志,而且还要干掉平叛有功的李氏兄弟,独占朝廷封赏。
官吏腐败至此,朝廷大军的战斗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流民武装面前,西晋大军屡战屡败、只能被动挨打。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廷虽然屡战屡败却可以屡败屡战,而流民武装就经不起一次失败了。
这就是朝廷势力的国家优势。
此时,还有一股势力一直没有参与进来,但决不可忽视,它就是益州豪族为首土著势力。
在流民与朝廷之间,益州豪族们选择了朝廷。
益州兵曹从事蜀郡任睿言于罗尚曰:“李特散众就食,骄怠无备,此天亡之时也。宜密约诸坞,刻期同发,内外击之,破之必矣!”
于是,在朝廷大军与坞堡豪族的合围下,李特战败,李氏兄弟中的长兄李辅(平赵廞后从略阳而来)、二弟李特双双被杀,传首洛阳、尸体被烧。
3.流民与土著联盟:李雄割据四川
李氏五兄弟,老大李辅、老二李特、老三李庠,相继被杀。
于是,重任就落到老四李流身上了。
但是,李流怯懦,见李特已经战败授首,就打算向西晋的荆州军团投降。
而李特之子李雄坚决不同意。
李雄行事果敢,不等四叔李流同意,便率军击败荆州军团,打出了流民武装的士气。李流见侄子如此果敢,比自己还强,于是就主动让贤给李雄,让他领导流民武装。
战争是残酷的,因其残酷,所以战争不仅能够激发斗志而且也能够激发智慧。
经历两代人的流血摸索,李雄等人终于意识到:要坐定四川,必须得争取土著势力的支持。
李雄争取的第一个人就是范长生。
范长生不仅是蜀地豪族,而且是天师道的领袖,既有地方名望又有宗教势力。
所以,范长生加入流民势力,也就促成了蜀地土著势力与流民势力的合流。
为什么土著不再支持朝廷呢?
蜀地的土著势力谁也不想支持,他们只想踏实过日子。
但是,蜀地已经燃起了战火,所以踏实过日子就不可能了。
而和平久了的土著豪族真心打不了流血的战争,所以必须在外来势力中选择一个依附。
至于投靠哪一股力量,是流民是朝廷,其实无所谓。
李雄的过人之处在于率先认识到土著势力的重要性,而且立即行动。
李雄以范长生有名德、为蜀人所重,欲迎以为君而臣之。
李雄欲以范长生为君而自甘为臣,这种卑躬屈膝的态度得到了范长生以及蜀地豪族的认可。
而西晋益州刺史罗尚却在刚愎自用,他根本没把土著势力当回事儿,他想的就是收拾完流民再收拾土著,朝廷最大。李雄称雄四川的细节很琐碎,但都无关紧要的,因为关键是形势。
而接下来的形势就是流民势力与土著势力合流,合伙赶跑了朝廷势力。
公元304年,李雄自称成都王。
公元306年,李雄称帝,以范长生为相,建国号为成。
外来皇帝、本地相,这是最平衡的权力格局。
南越王赵佗与吕嘉,就是这个设计。
历史总是有太多的相似。
4.英雄得有情怀,但情怀是把双刃剑
李庠被杀,“六郡士庶莫不流涕”,因为这是一个有情怀的英雄。没有真性情,李庠得不到六郡流民的支持。
李特效仿刘邦,与蜀民约法三章,于是“施舍振贷,礼贤拔滞,军政肃然,蜀民大悦”。
李特也有一个真性情。
李流见侄子比自己强,主动交出流民领袖的位置。
这岂不是一种丈夫情怀?
而成汉的开国之君,李雄更是如此。
李雄立亡兄李荡之子李班为储君,而给出的原因,也是情怀满满。
雄言:朕兄荡,乃先帝嫡统,属奇才、大功之辈。成基业将成,而早逝。朕常伤怀。况班仁孝好学,必可承先帝之基业。
李氏家族之所以兴于四川,与两代人的丈夫情怀是分不开的。
他们有成功也有失败,但无论成败都极富人情味儿。
李氏五兄弟:李辅、李特、李庠、李流、李骧。
到成汉立国之时,仅余幼弟李骧。
已经深谙世故的李骧,看出了此间祸端,于是流着眼泪说:乱自此始矣!
人改变不了局势,即便祸端毕现的局势,也改变不了,这是一种惯性、也是一种路径依赖。
李氏家族的情怀激烈就是这种局势,就是这种路径。
但是,情怀也是把双刃剑,可以聚人心、成英雄,也可以败秩序、成恶名。
而第三代就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十六国里的一众光芒万丈的英雄家族,总是跌落于第三代,甚至司马家也是如此。
李雄之后,李氏家族的情怀便不再壮怀激烈了,而是小人的残酷。
公元334年,李雄之子李越、李期,兄弟联手杀死李班,李期继位。
嗜血篡位的李期,关心的不是治国而是守住皇位。
于是李雄的另外两个儿子、皇帝李期的手足兄弟李霸、李宝,双双无病亡故。
而李雄时期的旧时臣子,要么弃之不用要么身死族灭,成汉朝堂弥漫着血腥。
公元338年,如履薄冰的李骧之子李寿,率先发难、攻占成都,幽禁李期、自立为帝,改国号为“汉”。
袭成都,克之,纵兵虏掠,至乃奸略雄女及李氏诸妇,多所残害,数日乃定。
内乱惨剧,连开国之君李雄的女儿和李氏皇亲都躲不过。李寿为相之时,贤明远播,所以他一直为皇帝李期所忌惮。
李寿为帝之时,却恶行昭彰,于是李氏家族便情怀难再了。
继位当年9月,外戚任颜谋反,李寿趁机杀光了李雄的全部子嗣。
之后,李寿便大兴徭役、营造宫室、诛杀臣僚,其为政的数年时间,整个成汉天下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内乱如此,灭国也就指日可待了。
因为十六国时期的天下就是一个大丛林,最不缺少的就是弱肉强食。
公元346年,桓温伐蜀;公元349年,成汉灭国。
5.结语:谁也守不住的四川
四川非坐守之地也。以四川而争衡天下,上之足以王,次之足以霸,恃其险而坐守之,则必至于亡。
四川与关中联合,则关中秦国可以一统天下。四川跟荆楚联合,则羸弱东晋也能北伐中原。
四川必须得有个依凭,才可能有所成就。
而单纯地据山河之险,就只能坐而待亡。
非但强大的中原王朝能够袭取四川,即便偏安的南方政权也能逆流取之。
就原因来说,大体有三:
一是人口,古代四川的人口数量始终上不来,川内没有足够的成兵壮丁。
刘邦被封巴蜀而后暗度陈仓,但是刘邦带的兵都是关东兵,而非巴蜀兵。
诸葛亮拼了命地要北伐,原因就是刘备集团的军事力量主要是转战中原荆楚所聚拢的善战之士。而疲敝之益州,当真难以组建庞大的北伐大军。
二是形胜,这个地方进来不易、出去也难,是一个自我封闭的系统。李特入剑阁而豪言:刘禅有如此之地而面缚于人,岂非庸才邪!
但是,刘禅正是因为有如此之地才坐而待亡的,这个封闭的系统限制了其他各种可能。
关中形胜而不闭塞:商鞅变法,能够招揽移民;背靠陇西,能够获得战马;交通便利,兵器、粮食、马匹等战争资源能够充分交换。
形胜之地不让关中,但形胜之险却能阻止人口和物资的交流。天下博弈一旦均衡,难于登天的蜀道就会限制各种人口和物资的流入,也限制了割据以外的全部可能。
三是内耗,益州土著与外来势力始终难以融合,有政权而无团结。
刘备入川,面对的是荆州势力和益州势力的矛盾。
李氏入川,面对的是关西流民与益州土著的矛盾。即便统一的中央王朝,这里也始终面对来自朝廷治理和地方利益的矛盾。
天下但有战乱,益州便是避险天堂,而这个天堂总会面对本土和外来的矛盾。
四川形胜支撑不了成汉挥师东出,四川形胜也限制了成汉的种种可能,所以成汉只能是一个安静的政权。
因情怀而兴、因情怀而乱,等待着迟早要到来的唯一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