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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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投壶运动的最早史料见于《左传》之中,其中的“昭公十二年”说道,晋国国君赴齐国国君的设宴,席间以投壶行礼。
投壶在如此高级别的宴席上以礼节的方式出现,说明春秋时期的投壶业已成熟。而今天的考古学家通过考古挖掘发现,春秋时期这项运动的确已经存在了。
1975年,在山东莒南莒国殉人墓,出土了一支春秋陶壶,该壶颈长、腹鼓、底平,口沿有明显的撞击和磨损痕迹,整支陶壶以雷纹表装饰。
经专业人士鉴定,这支陶壶就是春秋时期的投壶实物。
一、礼崩乐坏,射礼简化
投壶在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即已出现,与春秋时期的时代大背景有密切关系。
春秋时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社会正经历由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变的深刻变革。
与之相伴随的是,周王朝衰微,各路诸侯连年争霸兴战,礼崩乐坏而新兴势力不断崛起。在这一特殊的时代环境下,投壶应运而生。
春秋投壶的兴起是礼崩乐坏趋势的一大反映。周王朝的分封制本是以制礼作乐来维护,但至春秋时,分封制名存实亡,周王朝礼制在政治形势的急剧变化中崩塌。
尽管诸侯、卿大夫们表面上维持周室礼仪,但在内心深处早已将其抛弃,对他们的言行丝毫没有约束,礼崩乐坏的趋势也就在所难免了。
先是僭越周室礼仪,例如祭祀乐舞,原本只有周天子才能在祭祀中享用六十四人的八佾舞,诸侯享用的是三十六人的六佾舞,卿大夫享用的是十六人的四佾舞。
但至春秋时,鲁国国君公开在祭祀中享用六十四人的八佾舞,其他诸侯纷纷效仿。
不仅如此,有些诸侯国的专权卿大夫也大肆享用八佾舞,足见僭越礼制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其次是简化周室礼仪。前651年,称霸各路诸侯的齐桓公于葵丘会盟诸侯,周天子派特使前来,并有意免去了各路诸侯的下拜之礼。
尽管齐桓公率领众诸侯还是煞有介事地行了下拜之礼,但随意的简化足以证明以齐桓公为代表的众诸侯根本没有将周天子放在眼里。
简化的周室礼仪在民间婚礼中也有体现。按照《礼记》所言,男子娶妻不可娶同姓,若女方姓氏不详,也要通过占卜来确定。
但至春秋时,同姓通婚的现象愈加普遍。晋国、鲁国、吴国都以姬姓为国姓,但也相互通婚,而且连以前规定的占卜环节都省去了。
投壶在春秋的兴起正是对周室射礼礼仪的简化。
清代学者孙希旦在《礼记集解》的“投壶”篇中说:“周代射礼重而繁,春秋投壶轻而简。”
另据其他史料记载,无论是小规模的乡射礼还是大规模的大射礼,必须提前向宾客发出邀请,宾客到时,主人必须亲往迎接。
但春秋的投壶只需在开始前口头相邀便可。
射礼一般是三番射,而投壶只需三番,没有教射、司射、三耦射环节,而且投壶用的鼓节只有射礼的一半,足见春秋投壶对周室射礼形式上的简化。
而内容上的简化甚至改变更为明显。射礼源于上古时期的狩猎活动,而狩猎的动作经历了由投到射的发展。
但投壶的主要动作是投而非射,是对射礼的反向转变。
古人在农业与畜牧业尚未形成之前主要依赖狩猎和采集生活,人们渐渐发现狩猎所获的肉类食物远比采集所获的植物食物更适合自己的身体需要。
所以迫切要求改进狩猎工具,进而实现了旧石器时代人们所用工具从自然石块到人造石球、石索、弓箭等的演进。
狩猎动作由投变为射,无论是动作本身还是所需工具都要复杂一些。由此可见,以投壶替代射礼、由射改为投,无疑是简化了射礼的礼仪。
二、投壶器多,参与众广
春秋时期投壶所用的工具比射礼要少很多,但仍然可成体系,主要是矢、壶、筭、中、马、觞、瑟、鼓等。所谓矢,就是投出去的物。
之所以称为矢,主要还是沿用了射礼中对射出之物矢的称呼。按照《礼记》“投壶”篇中所言,春秋时的矢一般是由柘木或者棘木制作而成。
为保证矢有足够的重量、能给予投壶者足够的手感,因而保留了原木的树皮。在长度方面,春秋的矢没有固定的标准,大多数为两尺、两尺八寸或三尺六寸。
投壶者在选择所投矢的长度时,往往首要考虑壶与人之间的距离,距离越远,选择的矢就要越长,以保证投出去的稳定性和准度。
在粗细方面,矢的直径大约是七至八分左右。
壶即是投矢的目标物。由于投壶经常出现在燕饮时,所以壶往往都是桌上的酒器。
与矢有大致的形制定数不同,壶的大小、高矮、深浅等都没有形制定数,只要能装下投来的矢,都可以当壶。
燕饮的主人一般会在投壶开始前命令仆人将数把小豆或泥沙放入壶中,因为壶底一般是比较坚硬的,投进去的矢很容易在触碰到壶底时反弹出来;
为了避免争议,也为了确保投壶的乐趣,用小豆或泥沙让壶底变得柔软一些才成了主人们的选择。
筭也就是筹码,用于标记投壶者投中的矢有多少。
筭通常是木制的或者竹制的,长度有定数,即一尺二寸。
筭有专门放置的容器,被称为中,也是由木或竹制作而成。中有伏兕形或伏鹿形,无论哪种形状都会在背面凿孔,好用于装入筭。
春秋时期有一种被作为胜筭的独特的筭,在投壶中被称为马。虽然称马,但并非马匹,而是一种马形的木制雕刻。
春秋时期的投壶往往进行三局,获得一局胜利就可以获得一个马,获得两个马就意味着最终的胜利。
之所以要将胜筭制作成马的形状,是因为投壶源自射礼,而周室射礼有时是在马上进行的。
觞在投壶中的作用并不直接,也非必需的工具,但却经常出现在投壶场合,因而也被纳入到史籍所记载的投壶工具之列。
投壶经常是伴随着燕饮时的饮酒进行的,作为一种酒器,觞也被视为投壶工具的一部分。
与觞类似,瑟与鼓都只是投壶过程中场边的乐工用来音乐伴奏的乐器,而不是直接与投壶相关,至多只能算是投壶助兴之用。
与射礼活动一般只有专门人士参与不同,春秋时投壶活动有众多参与者,例如主、宾、司射、司正、酌者、弦者、大师、主党、宾党等;
他们或者是亲手投壶的直接参与者,或者是在一旁协助、服务的参与者。
而主要参与者一般就是主与宾。主人的亲信负责策划、统筹、主持投壶活动的全过程,被称为司射。
负责对投壶者所获筭、马的人被称为司正。
胜利一方的仆人要负责为输了的一方斟酒,被称为酌者。
在投壶现场于场边为整个活动奏乐的乐工被称为弦者,弦者的首领被称为大师,要适时按照投壶活动进行中的走向、形势等调整音律;
如果场面比较轻松,则要带领弦者奏出比较轻快的音乐,如果场面趋于紧张,就要示意弦者准备演奏低沉的音乐。
无论是主党还是宾党,都是对在场边观礼之人的总称。主党主要是一些未成年人和执事者,宾党主要是成年人、庭长等。
根据《礼书》中陈祥道所说:春秋时期投壶活动对观礼之人还要划分主宾,是主人出于尊重宾客的考虑。
三、礼数为本,娱乐为表
尽管今人对投壶的理解多偏于一种富有休闲娱乐功能的运动,但在古人看来,还是偏重于礼仪,因而就有一定的礼数要求。
春秋时,投壶开始前,主人要向宾客发出投壶提议,宾客一般都不会拒绝。
宾主双方行过燕礼之后,主人在宾客的注目下登阶于高处面向宾客落座。
主人下令使人奉出壶、司射奉出矢,并向宾客说:“鄙人寡陋,舍下之矢非直,壶非正。”意思是谦逊地表示自己准备投壶的器具不好。
有时宾客可以以此为由推辞投壶,但假如主人依旧盛情邀请,宾客也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待宾主双方对投壶活动开展、器具、规则等都无异议,主人便从高坐上下来,亲自引领宾客前往投壶活动进行的燕饮处,而投壶和燕饮的地方往往在两楹之间。
春秋时期,房屋有前堂后室之分,两者之间一般用隔断区分。
所谓楹,指的是前堂中的柱子。
在楹旁,宾客要向主人行三拜之礼,随后才能从主人手中接过矢。
将矢递交给宾客后,主人也要行礼回拜。假如主人
将手中的矢递交给宾客后手上或身上还有别的物件以至于不便
行礼回拜,可以向宾客做出口头说明,延后再行礼。
双方行礼结束后,主人郑重地走到两楹的中间,此处正是放置壶之所在,主人高声宣布燕饮及投壶正式开始,再引导宾客入席。燕饮入席的位置并非随意,而是有一定的讲究。
按照《正义》中孔颖达所言:如果尚在燕饮而尚未投壶,主宾双方同面向南,两者的间隔不超过一张弓的长度。
另据《周礼》中所记载的弓在射礼中的情况,弓的长度有三种,分别是六尺六寸、六尺三寸和六尺。
由此推断,春秋时主
宾在投壶燕饮中的距离间隔在六尺六寸与六尺之间。
主宾就位
后,司射将投壶所用的最重要的工具——矢、壶、中、筭准备妥当,摆放完毕后,司射还要高声宣布投壶的一些具体规则。
之所以要再次宣布规则,是因为春秋投壶并没有统一规则,几乎每一个不同的场合都有不同的规则。
投壶正式开始,主宾从司射手中接过矢,轮流投壶。他们将矢摆放在身前,照顺序取矢投出。如果投中,司射就把放在中里的筭取出一个放置于固定的地方,表示计分。
假如宾客中的,筭放在中的右侧;假如主人中的,筭放在中的左侧。一局结束,司射计算双方得到的筭的数量多寡,所得筭多者,可获一马表示胜局,而丢掉一局的投壶者要饮酒以示惩罚。
乐工在有投壶者被罚酒时要停止音乐演奏,只有在罚酒结束之后才能重新起乐,表示第二局的开始。
投壶进行完三局,司射要高声喊出“请庆多马者”,向胜利一方表示祝贺。
胜利一方要为自己和落败一方斟酒,双方举杯畅饮,同时司射要立即将矢、壶、马、筭等撤出现场。这个时候一次投壶活动才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