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质作者榜#今天,我们来讨论一个开放式的话题。元朝作为一个只存续了90年的北方异族政权,它在整个中国古代史中真正的意义是什么?当然,在这个话题之前,先得解决一个前置问题,那就是很多朋友在私信里问,元朝到底应该算中华正统还是算殖民政权?
这个问题其实有点无聊,但架不住一直有人问,所以请允许我花 2 分钟时间聊一下元朝。他的确是中华正统。唐、宋、元、明、清这五个,它就连在一起对吧。
你要讨论辽或者金,可能还有的讨论。他到底是辽朝、金朝还是辽国、金国。但连元朝都要质疑一下,是不是有点魔怔了?
诚然,元朝它有特殊性。是一个二元帝国。忽必烈,包括后来的元朝君主,既是中原皇帝,又是草原可汗。
但我们不能因为这种二元性就否认其正统性。这两者不冲突。忽必烈当年拿到整个北方中国后,和南宋僵持了一段时间。
他甚至曾经考虑过放南宋一马,“每年给我 20 万岁币,我就让你们赵家继续当南宋的皇帝。”同时期其他地方这种先例并不少。
高丽灭了吗?没有灭,变成了元朝的征东行省,还是原来的王室在统治。
维吾尔灭了吗? 也没灭,元朝设了个大都护府,依然是巴尔树家族在统治。大理灭了吗?好像灭了,但好像又没灭,因为还是段氏和高氏这伙人在自治。
吐蕃灭了吗?没灭,元朝在西藏弄了个宣政院,政教合一,“你们只要不要造反就行。”
那凭什么有些人认为南宋就铁定会被灭呢?为什么会认为这就是历史的必然呢?我觉得非常不必然。
历史本来完全有可能如忽必烈规划那样,“你给我 20 万岁币,我让你当一个两广地方自治政权,只要每年过来请个安,岁币不要拖欠就行。“有本事你耗着,耗个五六十年、七八十年把元朝耗死,自己日月重开大宋天朝,也省得后来朱元璋费劲。
但南宋他就是舍不得这 20 万岁币,同时一波一波地在中原厮杀时,那这个性质就变了。按照韩儒林老师在《元朝史》册里的说法,“此时忽必烈对宋战争,便不再是成吉思汗时的掠夺性战争了,在性质上转变成了封建统一战争。”
这从南宋降将刘整的话里也能得到佐证。刘整看忽必烈太磨叽,他急死了,说:“你到底打不打南宋啊?自古帝王,非四海一家,不为正统。
圣朝得天下十之七八,为何置一隅,不问自弃正统焉?”忽必烈一想,“对啊,我是正统啊,我得灭了南宋啊。 ”
然后,一路平推,赵宋灭亡。所以元灭宋,它根本就不是日本学者说的征服战争。
它是中华天下主义语境下的统一战争。如果是征服战争,海都这批人又怎么会暴跳如雷,指着忽必烈的鼻子骂他?“刘汉帝以文制度,遵用汉法,其故何如? ”
在海都眼中,忽必烈已经丧失了蒙古征服者的特征,沦为了汉家天子。
好,元朝是不是中华正统,我就聊到这儿。
下面谈一下另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我们都知道在元朝之前,整个华夏大地已经分裂超过 350 年了。350 年是什么概念?
以今年 2024 年为基准,往前 350 年是 1674 年。差不多就是清初吴三桂造反的时候。换言之,宋元之交的人,你和他说华夏统一,他大概率是没有概念的,因为离他最近的一次统一是 350 年前。
甚至我还可以把情况说得决绝一点,安史之乱爆发前夕,幽云带就已经胡化的非常严重了,文化向心力没有了。北方汉地,相当一部分人看关中或者南方已经有陌生感了。这种陌生和疏离感在之后的五代宋辽金夏时期不停的反复和强化,各个国家的人已经把分裂当成常态了。
假如你把一个西夏人,一个大理人,一个宋人和一个金人凑一起,然后告诉他们,你们四个是同胞,是一衣带水的中国人,他们只会觉得你有病。
而真正中断这一危险状态的是元朝,他卡在了当时幽云汉人看两广汉人,如今我们看越南的这个档口,及时把中华大地统一了,无论是漠北的蒙古牧民,河西的党项羌人,江淮的汉人农民,甚至是西藏的吐蕃僧侣,重新拥有了身份共识。之前打来打去,现在都是大元子民了。
并且站在今天的视角下,我觉得很歪打正着,也很值得庆幸的事情是在漫长的大分裂之后,是相对宽松无序的元朝,而不是专制程度较高的朱元璋,来完成如此大规模的文化经济整合工作。
因为这个时候大家已经分裂了太久了,说难听点,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了,所以整合必须要在相对宽松的环境里,尽可能的自由野蛮进行。这是在和之前失去的 350 年抢时间赶进度,松一分,整合速度就能快一分,大家建立共同身份认知的基础就能升一分。
这件事让朱元璋做,实事求是,未必比蒙古人在行。这就是我说由元朝统一歪打正着的地方。蒙古人可能其他方面做的极烂,但唯独在文化和经济治理领域一枝独秀。
有多秀呢?
先说经济。中国虽大,但物产极不平衡。
西夏有的,北宋没有;南宋有的,金没有。或者说有些产业,比如纺织业,南宋工匠多,但棉花产量不足。以往这种情况就是互相开设榷场,但榷场这个东西你不能照排头搞,因为在多国政治体系里,榷场有时候承担的不是贸易角色,很多时候是外交窗口。
某一方不开心,随时可以关闭的。那对于另一方而言,想要再打开,只能军事施压,那百姓肯定就倒霉,做不了生意不说还得死人。但元朝统一后,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游牧民族本身是有贸易底色的,所以元朝无论是国内还是对外贸易都极其发达。运河和驿路网络遍布全国,南北经济差异迅速统合,全国市场随之形成。最浅层的好处,当然是东北的女真人也能喝到云南的普洱了;深层的好处是市场空前扩大,开始刺激到生产规模。
生产规模一起来,生产关系就要改变了。事实上,假如我们以是否存在雇佣劳动力的作坊,作为资本主义萌芽的标志,那么在元末的杭州就已经有了。再来说文化统合。
我们都知道北宋是被歼灭的,但在完颜女真当政期间,北方的儒学不能说是停滞,但发展速度是远远落后于南宋的。终金一朝,完颜们一直以北宋继承者自居,所以最盛行的还是三苏之学。虽然程朱理学起源北方,但在今朝仅剩残肢余脉。
和理学北上相反,元朝统一后,北方聚居快速南流,大量艺术家南下关汉卿、白朴、马致远、关汉卿,四大家纷纷赶赴江南,遂使杂剧兴盛于南方。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在元朝统一之前,南北文化其实已经有相当程度的隔阂,表现出强烈的地域特点了。假如再来个百八十年的分裂,大家对彼此文化的认同感必然进一步降低,而文化认同一旦降低,这个事可大可小就不太好说了。
大家懂我意思吧!所以综上所述,我个人觉得,元朝它在中国古代历史上的真正意义在于,它是一次重大且成功的调整,让诵经对峙导致的,简直快要成为两种不同文明的变化得以终止。从大一统角度说,这个作用是无论怎么高估都不为过的。
OK,本文主体部分我说完了。下面我想延伸一下,延伸到明朝。如果我们站在元末朱元璋这个时间点上,会发现自秦朝已来,中国社会任何时候都不曾面对过如此庞大规模的外来文化。
元帝国疆域内社会的异质性、文明的异质性,几乎每分每秒都在挑战传统的汉文明,而并不是所有的汉人都经受得住这样的挑战。比如我们在读元代知识分子诗词的时候,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市民:宋某某北游诗。赠某某某北游序那么,这个某某某他为什么要北游呢?
因为他是江南的汉人,俗称南人。元代对地主豪强十分宽松,但同时你想当官又很注重根基,所以男主人,也就是大地主腰缠万贯,花费千里,北上去大都碰碰运气,结交个把雀削或者色目官员,花钱买个官当。一旦成功,那么就改一个蒙古名字,皈依基督教或者伊斯兰教,从此飞黄腾达。
那些北游诗、北游戏基本都是在出发之际送给这些男人的。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改了名字,改了信仰,甚至改了效忠对象,他们还能算汉人吗?这不是个体行为,而是相当多的元代江南地主之家的风气。
这就是元朝,你甚至有可以不当汉人的自由。我的意思是,若元朝九十年是蒙古人部分汉化的九十年,又何尝不是汉人部分蒙古化或者说国际化的九十年呢?在这种空前自由而混沌的九十年里,各种文明好的坏的,有生命力的,形如糟粕的,值得传承的,应该丢弃的,所有的东西都在互相冲击,互相融合。
直到朱元璋的到来。在我看来,元朝固然留给洪武大帝一个烂摊子,但这个烂摊子中布满了细碎的宝石和珠玉。这些东西是经受过考验,扛住过挑战才被留下来的,换言之,是汉文明中最有生命力的部分。
杉山正明一直强调,忽必烈的金莲川幕府集团有多牛逼,号称处于古往今来所有知识和见闻的十字路口。那我也可以套用一下朱元璋更幸运,它处在可以用最高效,最合理的手段来再造华夏文明的绝佳历史风口,因为材料都是现成的。但实事求是,我们都看到了一塌糊涂。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朱元璋知道他的明朝是封建社会、也是汉人最后一次机会的话,他在制定国策,打造政权形态的时候,还会如此小家子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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