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克德胜，败绩博州

后梁前线主帅刘鄩、贺瓌、王瓒、戴思远不是去世便是败绩被撤，军中重要将领也只有段凝、王彦章、霍彦威等人了。那么谁会接替戴思远而出任北面招讨使呢？

后梁末帝朱友贞以及赵张五人都想让段凝出任北面招讨使。

段凝本名段明远，其妹妹在后梁太祖朱晃宫中为美人。段凝担任怀州刺史时，曾因善于侍奉，深得朱晃的赞赏。段凝善于逢迎并结交朝中权贵，出任前线主将并不意外。

然而老臣敬翔看到国家面临生死存亡，有谏言要冒死上奏。敬翔担心朱友贞不接纳他的谏言，到宫中觐见朱友贞时，事先将一根绳子放在鞋靴之中。

敬翔说道：“先帝夺取天下，不认为臣无能，臣的谋略没有一次不被采纳。如今敌人越来越强，而陛下不听臣之谏言，臣活着还有什么 用，不如死去。”

敬翔说完从鞋靴中拿出绳子，准备上吊。

朱友贞连忙阻止，问敬翔有什么话要说。

敬翔说道：“情势危急，不用王彦章为大将，就不能挽救国家。”朱友贞只好听从敬翔，下诏任命王彦章为北面招讨使。朱友贞仍然要用段凝，便再任命段凝为副使。

敬翔以及另一位老臣李振不赞同用段凝为副使，极力劝阻。

朱友贞坚持说段凝没有过错。李振反驳道：“等到段凝有过，国家就危险了。”

朱友贞就是不听。

公元923年（后梁末帝龙德三年）五月十六日，王彦章入朝晋见朱友贞，朱友贞问王彦章多久可以破敌。王彦章马上回道：“三天。”朱友贞的左右侍从听了此言，都失声而笑。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几个讥笑王彦章的人，一定有赵张五人，毕竟赵张五人并不想让王彦章当主帅。性格刚直的王彦章对赵张五人在朝中掌政也是非常不满。

当天，王彦章便离开京城，快马北行。

第二天，王彦章到达滑州（今河南省滑县）。

第三天，王彦章在军中摆下盛大宴席，故意迷惑敌人。其时，王彦章已悄悄派人到杨村（今河南省濮阳市西）集结舰船。夜晚时分，王彦章令六百名铠甲士兵手拿大斧，带着铁匠和锻铁的工具，乘着舰船，顺流东下。宴席尚未结束，王彦章起身离座，假装如厕。王彦章当然没有上厕所，而是带领数千名精兵从黄河南岸奔袭德胜南城（今河南省濮阳市）。

再说后唐庄宗李存勖得知后梁用王彦章为大将，也不敢怠慢。李存勖也担心王彦章会来偷袭德胜，便对守将朱守殷提醒道：“王铁枪勇猛决断，满腔愤怒，一定会来袭击德胜，要小心防备。”

李存勖则亲自带领亲军进屯澶州（今河南省内黄县东南），以防不测。李存勖还派使前往南吴，告诉南吴已经攻克郓州，请南吴一同发兵夹击后梁。掌管南吴军政大权的徐温想出兵，被幕僚严可求劝止。

王彦章攻打德胜的当天，天空微微降下小雨，后唐守将朱守殷没有防备。

后梁的甲兵很快到达德胜，将河中的铁链烧断，再用大斧砍断浮桥。不久，王彦章到达德胜南城，立即传令猛烈攻城。由于浮桥被砍断，德胜南城便成了孤城，很快便被王彦章攻克，此时离王彦章晋见朱友贞刚好三天。王彦章乘胜进攻后唐的潘张、麻家口、景店等营寨，全部攻克，后梁声势大振。

李存勖得知德胜南城失守，决定放弃德胜，固守东边的杨刘城（今山东省东阿县东北）。李存勖再命朱守殷放弃德胜北城，拆屋为筏，载着将士及兵器顺流东下，一同协助坚守杨刘城。

王彦章得到消息，也放弃刚刚占领的德胜南城，同样拆屋为筏，顺流东下。

两军的木筏在黄河两边行进。在河道弯曲处，两军木筏便会相遇，发生激烈的战斗，一天有上百次。交战中，不少木筏被损坏，上面的士兵全部落水，互有胜负。当两军到达杨刘时，都损失一半的士兵。

五月二十六日，王彦章、段凝率十万兵马攻打杨刘城，百道齐发，日夜不停。

由于杨刘城在黄河南岸，王彦章担心后唐士兵渡河来援，于是传令将九艘大的舰船连接在一起，横豆在黄河渡口上，让后唐援兵不能 靠岸。

后唐杨刘城守将李周竭力坚守，与士兵同甘共苦，王彦章始终不能攻克。王彦章传令撤退到杨刘城之南，修筑营垒围困杨刘城。

李周派人出城向李存勖告急，请求日行百里快速前来增援。

李存勖亲自率兵赶往杨刘城，但日行只有六十里，并不着急，一路上还不忘打猎。有人请李存勖加快行进，毕竟杨刘城快坚守不住了。李存勖信心百倍地说道：“李周守着杨刘，不用担忧。”

六月二日，李存勖到达杨刘城外。由于王彦章在杨刘城外挖掘重重壕沟，修筑重重堡垒，李存勖无法进入。李存勖非常忧虑，便问计于郭崇韬。

郭崇韬说道：“王彦章据守杨刘渡口，以为坐在那里就能收复郓州。如果我们大军不能南下，则郓州一定失守。臣请求在博州（今山东省聊城市）黄河东岸修筑堡垒，以守住渡口，既可以接应郓州，也可以分开敌人的兵势。当然，一旦王彦章探得消息，一定会派兵袭击，堡垒就无法筑成。请陛下招募敢死之士，每天向王彦章发起挑衅，牵制王彦章。只要十天，堡垒便可修筑而成。”

郭崇韬说得没有错，当时王彦章围困杨刘城，深入后梁郓州境内的后唐大将李嗣源便被孤立，城中士兵开始担忧。

就在此危急之际，后梁右先锋指挥使康延孝悄悄向李嗣源投降。康延孝原本是太原府的胡人，因为获罪而逃往后梁，当时隶属段凝麾下。

李嗣源派押牙范延光将康延孝投降的消息用蜡书送给李存勖。范延光趁机对李存勖说道：“杨刘城十分坚固，王彦章一定攻取不下。请陛下派人在博州黄河东岸马家口修筑堡垒，以打通通往郓州的道路。”

范延光的建言与郭崇韬不谋而合，李存勖欣然接纳。

李存勖就派郭崇韬率领一万名士兵连夜出发，倍道前往博州。李存勖则在杨刘与王彦章苦战。郭崇韬到达博州后，从马家口渡过黄河，日夜不停地修筑城池。

郭崇韬筑城第六天，王彦章终于发觉，立即带领数万人马前往博州。王彦章到达博州后，立即向郭崇韬新筑的城池发起猛烈的进攻，同时还在黄河中流将十余艘大船连接起来，以防后唐援兵过河。

当时新城还没有修筑完毕，城墙高度不够，城楼墙垛也没有修好。郭崇韬慰劳将士，身先士卒，四处御敌，同时也派人从小路向李 存勖告急。

李存勖得知消息，又带领大军从杨刘前往博州新城，将兵马列阵于新城西岸，与新城隔一道黄河之水。城中士兵看到李存勖的旗帜，士气大增，大声呼叫，辱骂梁军。

王彦章看到李存勖，便无心再攻博州新城。王彦章令人砍断连接大船的绳索，解除新城的包围，退守黄河东岸另一渡口邹家口。随着王彦章的撤退，博州新城便得以建成，也打通了与郓州的通道。

七月五日，李存勖率部沿着黄河向南推进。王彦章不想与李存勖作战，想继续围攻杨刘城，便又放弃邹家口，再回杨刘城。李存勖派猛将元行钦（李绍荣）率领骑兵，直逼后梁大营。元行钦擒获后梁的斥候，后梁士兵非常害怕。元行钦还用点了火的木筏烧毁后梁连在一起的大船。王彦章听说李存勖率部已经到达邹家口，吃了一惊，又无心再攻杨刘城。

七月十七日，王彦章解围杨刘城，退守杨村。后唐兵马追击，又乘胜收复了德胜城。

杨刘城解围当天，城中也已断粮三天。李存勖来到杨刘城，对守城将领李周说道：“没有卿的善守，朕的大事不成。”

十日后，李存勖又回到兴唐府（今河北省大名县）。

此次王彦章率后梁大军反攻德胜以及黄河一带后唐其他据点，士兵中箭、溺水、中暑而死的有一万余人，丢弃的粮草、铠甲、兵器、炊具数以千计，德胜城得而复失。

王彦章作战不利，朝中的赵张五人又来加害，后梁真是雪上加霜。

王彦章有话忍不住，曾对人说道：“等我击败敌人班师回朝，一定杀掉这几个奸臣以谢天下！”

赵张五人听说王彦章想杀了他们，私下商议道：“我们宁可死在沙陀手中，也不能让王彦章杀掉。”

赵张五人于是设法陷害王彦章。每次有捷报到达京城，赵张五人便将战功归于段凝。攻克德胜城明明是王彦章的功劳，最后赏赐只有段凝，竟然没有王彦章，军中将士都感到吃惊。

副使段凝也嫉妒王彦章的才能，总与王彦章发生冲突，千方百计地阻挠王彦章，就担心王彦章获得成功。段凝还不断向赵张五人送去贿赂，说王彦章的坏话。当王彦章兵败退守杨村时，段凝向朱友贞上表，陷害王彦章，竟然说王彦章因饮酒轻敌才导致失败。

朱友贞也担心王彦章一旦取得战功，必将无法控制，于是将王彦章召回京城。王彦章到了开封，当面向朱友贞奏报杨刘城的作战情形，用笏板在地上指画，述说胜败过程。赵张五人暗示有司弹劾王彦章对朱友贞不恭敬，勒令王彦章回到府第，闭门思过。

王彦章被召回，那么谁会出任北面招讨使呢？

赵张五人极力向朱友贞推荐段凝。尽管敬翔与李振极力反对，朱友贞最后还是任命段凝为北面招讨使。军中宿将听到这个消息，非常愤怒，士兵们也感到不服。

天下兵马副元帅张全义（张宗爽）对朱友贞进言道：“臣为副元帅，虽然衰老腐朽，也能够为陛下抵御北方强敌。段凝是后来才进入军中的，没有什么战功，不能服众。朝廷内外议论纷纷，认为段凝将会给国家带来大患。”

敬翔也说道：“将帅直接关系到国家安危，现今国难当头，陛下岂能不谨慎对待？”

朱友贞对他们的话一句也不听。

朱友贞再与赵张五人商议作战策略，最后决定兵马两路：主帅段凝率主力兵马继续在黄河沿线要点作战，并寻机进军河北；另一路兵马攻打郓州城中的李嗣源，以拔掉这个据点。那么谁来担任另一路兵马的将领呢？

朱友贞还是起用了王彦章，给了王彦章一万兵马。由于兵马不足，朱友贞将保銮骑兵也给了王彦章。尽管朱友贞起用了王彦章，对王彦章还是不太信任，因此特派赵张五人之一的张汉杰担任监军。

朱友贞这样的部署万无一失吗？

奔袭开封，消灭后梁

后唐庄宗李存勖到达朝城（今山东省莘县西南），已经悄悄向后唐投降的后梁左右先锋指挥使康延孝带领一百余名骑兵来到朝城，晋见李存勖。李存勖解下身上的锦袍玉带，赏赐给康延孝。李存勖还任命康延孝为南面招讨都指挥使，领博州刺史。

李存勖屏退左右，独自一人问康延孝梁国之事。

康延孝说道：“梁国的领地不算狭小，兵马不算太少，然而最终必将败亡。为何？朱友贞昏暗懦弱，赵张五人又把持朝政大权，对内结交宦官，对外接受贿赂，官职大小只看贿赂多少。段凝这个人无智无勇，反而位居王彦章、霍彦威之上。段凝担任招讨使以来，专门克扣军饷，以结交权贵。最近又听说梁国将派出几路兵马，令董璋率领镇国、安义之兵，从石会关奔袭太原；霍彦威率汝、洛之兵，从相卫、邢洺一带入侵真定；王彦章、张汉杰率禁兵攻郓州；段凝、王晏球率主力兵马抵御陛下。诸路兵马约定十月大举进击。臣以为梁兵一旦聚集，数量确实不少，分开则不多。陛下只要养精蓄锐，等其分兵进击，然后率五千精骑从郓州直抵其都城开封，擒获伪主朱友贞，十天半月之间，天下就能平定。”

李存勖听后，非常高兴，于是再召集臣属商议。

宣徽使李绍宏等人认为：“郓州城之外都是梁国领地，一座孤城难以坚守，有它还不如没有它。臣等建议用郓州向梁国交换卫州及黎阳，再与梁国讲和，以黄河为界，休兵养民。等财力稍微有些增长， 再作打算。”

李存勖听后，很不高兴，说道：“如果非得如此的话，朕死无葬身 之地了。”

李存勖停止众议，单独召见枢密使郭崇韬，问郭崇韬有何对策。

郭崇韬说道：“陛下一心想着为国家报仇雪恨，不栉沐，不解甲，已经十五六年。如今陛下已经登基，河北的士人百姓天天都在盼望天下太平。陛下刚刚得到黄河南边郓州一小块土地，便守不住而放弃，那如何才能得到中原呢？臣担忧将心动摇、士兵瓦解，等到粮草用尽，即使以黄河为界，谁来为陛下防守呢？

臣曾经详细询问康延孝黄河以南的形势，权衡两国实力，日夜思虑，成败之关键便在今年。现在梁国将所有精兵全部交给段凝，侵入我国南部边界，还决开黄河，以为我们不能南渡，因而也没有严加防备。梁国派王彦章进逼郓州，其意图便是希望郓州内部有奸人叛乱。

段凝不是一个将才，不能临机决断，不值得担忧。投降过来的人都说梁国京城开封没有兵马，陛下如果留下一部兵马固守兴唐府，确保杨刘城，再亲率精兵南下，与郓州兵马会合，然后长驱直入攻进开封，其城中既已空虚，必定闻风而溃。如果伪梁国主投降或被斩首，其诸将必定投降。不然的话，今年五谷歉收，粮草将尽，如果陛下不下决心，大功如何能成？谚语道，当道筑室，三年不成。帝王应运而生，自有天道安排，陛下不要再迟疑。”

李存勖听后，信心倍增，说道：“此言正合朕心，大丈夫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朕意已决！”

掌管天文的司天监奏道：“今年天道不利，深入黄河以南作战，难以成功。”李存勖听也不听。

也就在这时，后梁将领王彦章带领兵马渡过汶水，准备攻打郓州城。城中的守将李嗣源得到消息，立即派义子李从珂率领骑兵出战。李从珂在郓州城南的递坊镇击败王彦章的前锋兵马，俘虏后梁将士三百人，杀死两百人。王彦章得到消息，向南撤退到中都（今山东省汶上县）固守。李嗣源击退王彦章的捷报传至朝城，李存勖大喜，对郭崇韬说道：“郓州打了一场胜仗，足以鼓舞士气。”

李存勖命将士们将家属全部送到兴唐府，准备孤注一掷向后梁京师发起袭击。李存勖也将魏国夫人刘氏、皇子李继岌送到兴唐，与他们告别道：“成败在此一举，如果失败，就把家人全部带到兴唐宫中，放火 自焚。”

公元923年十月二日，李存勖带领大军从杨刘南渡黄河。

十月三日，李存勖抵达郓州，与李嗣源的兵马会合。李存勖再以李嗣源为先锋，连夜向南挺进，渡过汶水。

十月四日清晨，李嗣源的兵马与后梁兵马遭遇，发生交战，后梁兵马不敌而退。李嗣源紧追不舍，一直追到中都，将中都城包围。中都城是个小城，城不坚、墙不高，城中的王彦章也不想守城，便突围而去。

李嗣源率部追击，再破王彦章。王彦章不敢恋战，只带领数十名骑兵逃走。后唐龙武大将军夏鲁奇（李绍奇）单枪匹马追了上去，听出王彦章的声音，说道：“前面是王铁枪！”

两马靠近时，夏鲁奇举枪便刺，王彦章未能避开，被夏鲁奇刺中。王彦章的坐骑一头栽倒，王彦章坠下马来，被后唐士兵当场擒获。同时被擒获的还有都监张汉杰、裨将赵廷隐等二百余人，数千名士兵被杀。王彦章被押至李存勖面前。

李存勖对王彦章说道：“听闻你常常说朕是个斗鸡小儿，不值得害怕。今天被擒，你服不服？你也是一员名将，为何不守兖州，却来守中都？中都是个小城，没有壁垒，如何坚守？”

王彦章回道：“天命已去，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存勖爱惜王彦章是个将才，想劝其投降，便命人给王彦章治伤，还多次派人劝说王彦章。王彦章非常刚烈，始终不为所动，还说道：“我本是一个匹夫，承蒙梁朝大恩，位列上将，与敌交战十五年。如今兵败，死是我的本分，即使陛下可怜我而不杀我，我又有何脸面去见天下之人？哪里有早上还是梁将、晚上便是唐臣的道理？这样的事，我绝不会做。”

李存勖不死心，又派李嗣源前去劝王彦章。

王彦章也看不起李嗣源。见到李嗣源后，王彦章仍然躺在床上，轻视地呼其小名道：“你就是邈佶烈？”

李嗣源也没能劝降王彦章。

尽管不能劝降王彦章，但王彦章被擒，李存勖仍感到非常高兴。李存勖设下酒宴，款待众将。众将都举杯向李存勖称贺，李存勖则举杯对李嗣源说道：“今日之胜，是公与崇韬的功劳。如果听从绍宏的建言， 则大事去矣。”

李存勖又对众将说道：“之前所担心的只有王彦章一人，现在王彦章已经被擒，这是老天要消灭梁国。段凝还在黄河一带，我们是进是退，该向何处进发？”

诸将认为：“虽然听说开封没有防备，但不知虚实。如今梁国东方各镇的兵马都在段凝的麾下，东方一带都是空城，以陛下的天威驾临，没有攻不下的。如果先扩大领地，东至大海，然后再待机而动，才是万 全之策。”

康延孝极力主张直接袭击开封。

李嗣源也说道：“兵贵神速，如今王彦章被擒，段凝未必得知，即使有人跑去告诉段凝，将信将疑之间，还要三天。如果段凝知道我们的去向，立即发兵援救，直接南下则会被决口的黄河水阻挡，必须得从白马（今河南省滑县）南渡黄河，然而数万兵马，船舶难以很快准备。而我们这里离开封很近，前方也没有高山阻挡，大军通行无阻，昼夜兼程，三天可至。段凝尚未离开黄河，朱友贞便已被我们擒获。延孝之言有理，请陛下率大军缓进，臣愿率一千骑兵作为前锋。”

李存勖听罢，意气风发，立即下令向开封进发，军中士兵也是踊跃前行。

当天晚上，李嗣源便率前锋兵马直奔开封。

十月五日，李存勖率大军从中都出发，命人抬着受伤的王彦章一同 前行。

李存勖派人问王彦章道：“此次出击，能否获胜？”

王彦章说道：“段凝有六万精兵，虽然不是大将之才，但也不会立即倒戈投降。如此看来，此次用兵恐怕难以获胜。”

李存勖听出王彦章的意思，就是能够取胜，也不想壮其士气。李存勖觉得王彦章始终不能为其所用，便下令将王彦章杀掉。

一些隶属王彦章的士兵败回开封，说王彦章已经被擒，唐军已经长驱直入，很快就会到达开封。

朱友贞听到消息，将皇族中人聚集在一起，哭着对他们说道：“大 势已去。”

朱友贞又召集群臣商议对策，都一言不发。

朱友贞只好问老臣敬翔道：“朕以前常常不听卿的建言，以致兵败如此。现今事情危急，卿一定不要怨恨朕，告诉朕将如何应对。”

敬翔听后，哭着说道：“臣深受先帝大恩，已有三十余年，名义上是国家的宰相，实际上是朱家的老奴，侍奉陛下如同郎君。臣前后所进之言，没有一句不竭尽忠心。陛下当初用段凝时，臣便极力以为不可，然而小人相勾结，以致有今日。如今唐兵将至，而段凝又被隔在黄河北岸，不可能立即来救。臣请陛下离开京城暂且躲避，陛下一定不会听从。臣请陛下亲临战场，出奇制胜，陛下又没有这样的勇气。这个时候，就是古之张良、陈平复活，也不能替陛下想出奇计。臣只愿陛下赐臣一死，不忍心见到国家被灭亡。”

敬翔说完与朱友贞相对而哭。

京城开封面临覆亡，尽管已经没有可能解救，但朱友贞最后还是派赵张五人之一张汉伦快马加鞭北上，请段凝南下驰援。张汉伦到达滑州黄河边时，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脚部受伤，再加上黄河之水挡在面前， 不能前行。

开封城中还有数千名控鹤军，禁军将领朱珪请求带领这支兵马出战，朱友贞不肯，只命开封府尹王瓒逼迫百姓登城坚守。在此危急时刻，朱友贞担心伯父朱全昱之子朱友诲勾结禁军趁机谋反，便派人将朱友诲以及之前谋反被囚的朱友谅、朱友能全部杀掉。朱友贞还担心亲兄弟贺王朱友雍、建王朱友徽也趁机谋反，于是将他们也一同杀掉。

此时的朱友贞只信任外戚，更盼望着段凝能够尽快回师开封。朱友贞亲自登上皇城南门的建国楼，挑选亲信重重赏赐，再派他们穿上百姓的衣服，带着蜡丸诏书北上，催促段凝尽快来援。朱友贞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所谓的亲信接受命令后，全部逃走，躲了起来。

有人向朱友贞建言驾临西都洛阳，集结诸军抵御唐军，唐军就是占领东都，也不会长久据守。更有人请朱友贞到段凝军中去，控鹤都指挥使皇甫麟反对道：“段凝本不是将才，他的官职是靠宠幸而得，如今情势危急，期望他能够转败为胜，难啊。再者，段凝一旦听说王彦章兵败，必将肝胆破裂，怎能知道其是否为陛下尽忠呢？”

赵张五人之赵岩也说道：“事已至此，下了建国楼，谁能保证还有忠心？”

朱友贞只好作罢。

宰相郑珏请求由他带着传国玉玺到唐军大营诈降。

朱友贞问道：“到了今天，朕也不会爱惜这个国宝，但按卿之计 策，能否成功？”

郑珏回道：“恐怕难以成功。”

左右之人听了不禁笑了起来，只有朱友贞在哭泣、流泪，不知如何是好。

朱友贞原本将玉玺放在卧榻之侧，以防不测，谁知退朝之后回到宫中，竟然找不到玉玺了，原来已被左右之人偷走去迎接唐军了。

十月八日，有人报说唐军已经过了曹州，一路上尘土飞扬。

赵岩听到消息，不再顾及朱友贞的死活了，赶紧奔往许州，投奔匡国节度使温昭图。赵岩认为他对温昭图有恩，温昭图一定会不辜负他。赵岩一走，朱友贞也就没了依靠。朱友贞此时很清楚，国家灭亡就在且夕。朱友贞想到了死，想以死殉国。朱友贞不怕死，但不想自杀，于是对亲信皇甫麟说道：“河东李氏与朕家，世代有仇，朕不能向他们投降，也不能等他们用刀来杀朕。朕不能自裁，请卿砍下朕的首级。”皇甫麟哭道：“臣只为陛下挥剑杀敌，不敢接受如此诏令。”

朱友贞问道：“卿难道想出卖朕？”

皇甫麟听后，举剑准备自杀，以表心迹。朱友贞拉住皇甫麟的手说 道：“朕与卿一起死。”

皇甫麟于是将朱友贞杀死，然后自杀。

朱友贞在位十年有余，死时三十六岁。史书说朱友贞为人温和谦恭，勤俭节约，没有荒淫之事，只是宠信赵张五人，任由他们作威作福，疏远敬翔、李振等老臣，最终导致国家灭亡。

十月九日凌晨，后唐前锋李嗣源抵达开封城下，攻打封丘门，开封府尹王瓒开门出降。李嗣源进入城中，出榜安民。

当天，李存勖也到达开封，李嗣源前来迎接，并向李存勖道贺。李存勖喜不自胜，用手拉着李嗣源的衣服，还用头靠着衣服，兴奋地说道：“朕能夺得天下，都是爱卿父子的功劳，朕将与卿共有天下。”李存勖进了开封城，后梁百官大都拜谒马首，请罪。李存勖安抚慰劳，让众人各安其位。

后梁老臣敬翔没有去拜李存勖，崇政使李振对敬翔说道：“新朝有诏书赦免我们，我们一起去朝见新君吧。”

敬翔说道：“我们二人都是梁朝的宰相，君王有错，我们不能劝谏，国家灭亡，我们不能挽救，新君要是问起来，我们如何对答？”敬翔不相信新朝会赦免他，也坚决不肯投降新朝。

同样作为后梁元老，李振此时却心存幻想。第二天天还没亮，李振便去朝见李存勖。

敬翔得知后，叹息道：“李振枉为大丈夫！朱家与新君世代有仇，如今国家灭亡、君王死去，就是新君不杀我，我又有何面目再进建国门！”敬翔最后在家中自缢而死。

后梁北面招讨使段凝得知唐军攻入京师开封，立即率部从滑州渡过黄河，前来援救京师，派诸军排阵使王晏球为前锋。王晏球到了封丘（今河南省封丘县），与李嗣源的义子李从珂遭遇，不战而降。

十月十二日，段凝率五万人马也到达封丘。段凝没有传令作战，而是下令解甲，向唐军投降。段凝带着各位将领到开封向李存勖请罪，李存勖赦免他们，让段凝仍然担任宣义留后，王晏球担任耀州刺史。李存勖又赐段凝姓名为李绍钦，赐王晏球姓名为李绍虔。段凝出入公卿之间，扬扬自得，毫无愧色，后梁的旧臣见到段凝，都恨不得想咬他的脸，挖他的心。

段凝又趁机加害过去曾经讨好过的朝中要员。段凝向李存勖上表道：“伪梁要人赵岩、张汉伦、张汉杰、张汉融、朱珪等，窃取权力，作威作福，残害百姓，不可不杀。”

李存勖当然不会放过赵张等人，也不想放过敬翔、李振等老臣。李存勖下诏道：“敬翔、李振领头辅佐朱温，一同覆灭唐朝，应当与赵岩等人一同押至街市问斩，其余文武一概不究。”

敬翔已经自杀，李存勖已经杀不成了，李振终究没有逃过一死。

后梁各镇节度使纷纷前来朝见李存勖，上表请罪。

匡国节度使温昭图命人砍下赵岩首级，送给李存勖。温昭图又将赵岩家产全部收为己有，再恢复本名温韬。温韬进京朝见李存勖，李存勖赐其姓名为李绍冲。温韬担心李存勖不让其返回本镇，便用大量财物贿赂刘夫人以及李存勖宠爱的戏子，十天后，李存勖便让温韬返回许州。枢密使郭崇韬对李存勖说道：“陛下为唐朝报仇雪恨，而温韬挖遍唐朝陵墓，其罪与朱温一样，为何还放其回镇，天下的义士会如何看待陛下？”

李存勖说道：“朕刚进开封时，就曾赦免他，现在也不好更改。”宣武节度使袁象先用车辆装载价值数十万钱的珍宝，将刘夫人以及各位权贵、戏子、宦官全部贿赂。

十天之间，宫内宫外，对袁象先一片赞赏之声。李存勖还赐袁象先姓名为李绍安。

此外，镇国节度使霍彦威朝见李存勖，被赐姓名为李绍真。护国军节度使朱友谦也到开封朝见李存勖，李存勖设宴款待朱友谦，荣宠无比，赏赐无数。李存勖给朱友谦赐姓名为李继麟，让其子李继岌称朱友谦为兄长。

后梁西都留守、河南尹张全义（张宗爽）前来朝见李存勖，从此恢复本名张全义，进献钱帛马匹，数以千计。李存勖对张全义非常敬重。李存勖想挖掘后梁太祖朱晃的陵墓，劈棺焚尸。张全义劝止道：“朱温虽是国家的仇敌，然而人已死亡，刑罚对其已经没有用处，消灭其国，就已经报了仇，请陛下不要劈棺焚尸，以显陛下大恩。”

李存勖接受张全义的劝谏，只命人将朱温陵墓上的屋宇以及树木铲去。

张全义又奏请李存勖将都城迁到洛阳，李存勖准奏。张全义还说当初后梁末帝朱友贞准备到洛阳郊祭，因杨刘失守而作罢，但准备好的仪物都在。张全义请李存勖前往洛阳郊祭，李存勖也准奏。

李存勖感激张全义，便加授张全义为守尚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