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政治生涯的陡变,归根结底是由其时高度发展的君主专制制度决定的。在这一制度下,皇帝的权力是至高无上的。魏忠贤苦心经营了一个以他为首的集团,权势可谓不小,但他的权势的根源,主要还是来自明熹宗的宠信,明熹宗掌握着政务的最后决定权。史书中有如下一段记载:明熹宗“性好走马,又好小戏,好盖房屋,自操斧锯凿削,巧匠不能及。又好油漆匠”。日与亲近之臣涂文辅、葛九思辈朝夕营造。造成而喜,不久而弃;弃而又成,不厌倦也。当其斤斫刀削,解衣盘礴,非素昵近者不得窥视。王体乾等每伺其经营鄙事时,即从旁传奏文书。奏听毕,即曰:尔们用心行去,我知道了!所以太阿下移,忠贤辈操纵如意”。这一段记载,可说是生动地反映了魏忠贤的权力从根本上说是来自皇帝,而政权的最后掌握者仍是明熹宗的客观事实。
既然魏忠贤的权力来源于皇帝,那么一旦皇帝停止赋予他权力,他就将失去权势。这是一个浅显的道理。天启七年(1627年)秋,魏忠贤之丧失权力,即是由于皇帝不肯再赋予他权力的缘故。不过,这个不肯再赋予他权力的皇帝,不是明熹宗,而是明熹宗的继任者朱由检。当时发生了皇位的交替。天启六年(1626年)八月,喜欢戏耍的明熹宗来到西苑,“与小阉泛舟为戏。适在水最深处,忽风起舟覆”,他与同船的两个小太监俱覆水中”。两个小太监皆溺死,他“幸而获救”,但“御体由是成疾”。至七年(7年)夏,病情加剧,八月二十二日去世,年二十三遗诏以皇第五弟、信王朱由检嗣皇帝位。
朱由检生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天启二年封信王,六年十一月出居信邸。明熹宗死去的当天晚上,他即来到皇宫。第二天天亮,群臣始至。“既哭大行皇帝,司礼太监王体乾及忠贤在丧次,独体乾语礼部备丧礼,忠贤目且肿,无所言”。群臣出外后不久,魏忠贤独呼兵部尚书崔呈秀人内,“屏人语移时”,“秘不得闻”,“或云:忠贤欲自篡,而呈秀以事未可为止之也”。八月二十四日,朱由检正式即皇帝位,以翌年为崇祯元年,此即明思宗。朱由检即位后,不再宠任魏忠贤。这当是他“素稔”其恶的缘故。此外,大概与明熹宗的皇后张氏也有一定关系。张氏,祥符人,天启元年(1621年)四月册为皇后。“性严正”,数于明熹宗面前讲客、魏的过失。“尝召客氏至,欲绳以法”。“客、魏交恨”,遂诬其非其父张国纪之女,乃“重犯孙止孝之女”,“几惑帝听”。
天启三年(1623年),张皇后怀孕,“客、魏尽逐宫人异己者,而以其私人承奉”,竟使流产。后来,有在宫门张匿名榜、“列忠贤逆状者”,“忠贤疑出(张)国纪及被逐(正直派)诸臣手”,于是与其爪牙欲兴大狱,“尽杀东林诸臣,而借(张)国纪”以动摇张皇后的地位,“冀事成则立魏良卿女为后”。时任顺天府丞的邪恶派官僚刘志选“侦知之”,“首上疏劾(张)国纪”(天启六年十月),御史梁梦环继之上疏(天启七年二月)。只是由于关系皇后,事体太大,且“有沮者”,他们的目的才没有最后达到,但张国纪还是被勒令“还籍”。当天启七年(1627年)秋明熹宗病重时,张皇后与魏忠贤作了坚决的斗争,从而保证了皇位得以传给朱由检,史称:“及熹宗大渐,折忠贤逆谋、传位信王者,后力也。”
既然张皇后在使朱由检取得皇位上出了力,而她又是与魏忠贤互相对立的,这便不能不影响朱由检对待魏忠贤的态度。明熹宗之死和朱由检即位,标志着魏忠贤专权的结束。但朱由检并未马上下手惩罚他,这殆是由于进行如此大的朝政变动,需要进行若干准备,等待条件的成熟。这年九月,魏忠贤乞辞东厂之职,朱由检没有批准;他“乞止建祠”,朱由检亦“优答之,其前赐额许如故”,仅止“其余”。十月以后,形势发生了变化,魏忠贤的同党甚感“自危”,为了个人的前程,开始分化杨所修、杨维垣先攻崔呈秀以尝帝,主事陆澄原、钱元悫,员外郎史躬盛遂交章论忠贤”,接着,又有“嘉兴贡生钱嘉征劾忠贤十大罪”。
于是,魏忠贤处在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局面之下。朱由检感到条件成熟了,当即决定向魏忠贤开刀。钱嘉征之疏奏上后,他召来了魏忠贤,让人读给他听。“忠贤大惧,急以重宝啖信邸太监徐应元求解。应元,故忠贤博徒也”。朱由检得知消息,“斥应元”。十一月初一,他下达了将魏忠贤安置于凤阳的命令;初四日,又下令逮捕。初七日,正向风阳赶路的魏忠贤在阜城得到逮捕令已下的消息,“知必不免”,夜间自缢而死。“诏磔其尸,悬首河间”。同月十七日,客氏也被笞杀于浣衣局。做尽坏事的魏忠贤和客氏得到如此下场,乃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