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笔者偶看一文,说黛玉的父亲林如海的官职是“巡盐御史”,这个职务从古到今品级都不高,在明代只是个七品小官,在清代也是如此,因此说黛玉家中不过是小康,哪里比得上薛家世代皇商豪富。笔者想说,这种观点是不了解明清时期的官制所致,其实林如海的官职很高。
《红楼梦》一文的第二回林如海出场之时就已经交代了他的官职,现照抄如下:
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余。原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
这一段交代十分清楚,提到了他的出身、官衔和职务,写到“兰台寺大夫”的时候,甲戌本批道:“官制半尊古名亦好”,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说《红楼梦》中的官制是半古半今,半真半假的,虽然如此,但看上面这些说法,也还是有迹可循,能够看得出林如海的官职到底是什么。
首先第一处是出身。林如海的出身是“探花”。我们知道,探花是殿试的第三名,赐进士及第,或者叫赐进士一甲第三名及第。明清两代是非常重视科举考试的,在社会上已经形成了风尚。读书人经院试、乡试、会试之后,方有资格参加殿试,殿试由皇帝亲自定名次,一甲只有三名,即状元、榜眼和探花。一甲三人由于是皇帝亲自取的,因此又称为“天子门生”。
在曹雪芹所在的时代,如乾隆甲戌年间,这一年的会试一共录取233人(殿试只是重新排定会试的名次),如是乙卯年间,这一年没有举行会试,乙卯前两年取中了242人,两年后取中217人。可见考中之难。凡是考中进士的,都由国家任命官职,从科考这条路出身的,比那些捐纳和祖荫做官出身的要光荣得多。
其次,是现任官职“兰台寺大夫”。清代在考中了探花之后,按照常例,先授翰林院编修,这是正七品。然后再升到六品、五品、四品。那么这个“兰台寺大夫”到底是几品呢?其实在清代,根本没有“兰台寺”,“兰台”是过去“御史台”的雅称,到了清代“御史台”就改称“都察院”了。都察院设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都是满人汉人各两名,前者为正二品,后者为正三品。这两个职务之下,又有各种分管的御史,权力不在小。
有心的读者可能要问了,右都御史和右副都御使去哪里了呢?在清代,这两个职务是总督和巡抚的兼衔,这与林如海的职务关系不大,在此不赘述。那么林如海的“巡盐御史”到底是什么官职呢?清代的“巡盐御史”,两淮、两浙、长芦、河东各一人。而之前贾雨村是“偶又游至维扬地面,因闻得今年盐政点的是林如海”。“淮扬”“盐政”“兰台寺大夫”足以证明这并非是专职“巡盐御史”,而是“御史巡盐”,也就是两淮盐政。并且这并非是正式官职,而是说,林如海的官(即本职)是“兰台寺大夫”,差(即差遣官)是“盐政”,因此做“兰台寺大夫”叫做“升”,而“盐政”则叫做“点”。一般官品要看本职,而不是差遣。
盐政一职,是为国家征收盐税和监督盐商的。所谓的官盐,是分地区,将盐的生产权和销售权交给商人,然后他们再向国家交税,这就是所谓的盐课。因为盐是专卖品,不愁卖不出去,所以利润非常高,盐商都能借此发财,而盐课的数量非常高,康熙年间,全国每年的税收总量是两三千万两银子,两淮的盐课就占了十分之一,可见这个衙门的利润多大,林如海担任两淮盐政,能在其中有多少灰色半合法的收入呢?据不完全估计,每年有数十万两的进项,按“江宁织造曹家档案史料”中的“内阁起居注册”记载,两淮盐政一年仅一项收入便高达七万两,这岂是空壳子贾府能比的?尤其黛玉出身高贵,即是钟鸣鼎食的贵族之后,又是书香门第,更不是皇商二字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