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19日,河南某看守所内,一个名叫张振风的囚犯,拿到了自己的判决书。
当看到判决书上的内容,张振风是哭笑不得,因为实在太扯淡了,他想不明白,检察院和法院难道都不复查吗?怎么能把案子给搞成这样。
首先,在判决书上,他们给他起了个乳名叫“整风”,自己从来没有叫过这个名字,去村里一打听就知道。
第二,他犯的是“抢劫强奸案”,有4个同伙,而且犯了14起,而5个人的判决书,只有短短的13页。
他们5人,纷纷在法庭上叫屈,判决书上只简单概括为“对犯罪事实予以否认”,律师的辩护,也被浓缩成了8个字“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既然嫌疑人否认了犯罪事实,律师的辩护也还没闹清楚,是不是该再查查,补充证据再审判?
然而,他们并没有,而是直接判了,张振风被判了死缓,同伙郭新魁、郭辉被判无期,刘传军、刘超被判了15年。
这个判决,让5人怒发冲冠,立即向河南省高院提起上诉,很快,河南高院便注意到了这个案子,在经过仔细审核后,发现这个案子确实存在诸多疑点,于是以“事实不清,发回重审”。
什么事实不清楚呢?这个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缺少犯罪嫌疑人的DNA鉴定。
对呀,张振风他们5个,除了抢劫,还涉及强奸,干没干,查查DNA不就清楚了吗?难道警察连这个也不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而且早就查了,只是,这个DNA检测证明,14起案子跟张振风5人都没有关系!
为了把5个人判刑,以县刑警大队大队长为首的王保力为首的几个警察,将这份重要的证据给隐匿了。
究竟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警察们通过DNA检测,明明已经证明了以张振风为首的5人是冤枉的,还要昧着良心把他们送上法庭呢?
要知道,无论是死缓、无期,还是有期徒刑15年,那都是毁人一辈子的缺德勾当啊。
事情,还要从2007年说起。
张振风,河南鹿邑县杨湖口乡田庄村人,出生寒苦,没啥文化,小小年纪便辍学,14岁跟着大哥走南闯北,外出打工。
要说张振风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这……谈不上,毕竟常年奔波在外,比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的头脑啊,心思啊,都要活络的多,乡亲们对他的评价只有6个字“朋友多,门路多”。
2007年6月,34岁的张振风携妻儿返回老家,帮着父母收麦子,谁知回家没两天,杨湖口派出所的民警便上门张振风了。
当时,上门的民警没说张振风犯事儿,而是说他们的陈所长听说他回来了,要请客吃饭,为他接风洗尘。
一个农民,能被所长请吃饭,多么荣耀的事情啊,张振风也没多想,就跟着去了。
谁知这竟是一场鸿门宴,张振风刚到派出所,拓城县的民警们便一拥而上,带着铐子将他带走了。
张振风是鹿邑县人,怎么抓他的是拓城县的警察呢?原因很简单,这两个县相邻,而拓城县在这年4月,出了一起强奸抢劫案。
被抢劫的,是拓城县洪恩乡吕庄村一个名叫王芳的农妇。
王芳时年46岁,丈夫在外打工,孩子们也该工作的工作,该上学的上学,家里就她一个人。
07年4月27日深夜,熟睡中的王芳被狗叫声惊醒,她赶紧穿好衣服出门查看,手电筒的亮光,照见墙外有人影,吓得她赶紧往屋子里跑。
农村出来的都知道,一般农民家庭,他这个屋子的防盗都很简陋,顶多大门一道锁,屋门一道锁,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若是真有贼上门,基本没有什么防御力。
虽说紧张,但当时的王芳也没有十分害怕,一来,自己都40多岁了,贼人劫色的可能性不大,二来,家里也没几个钱,即便抢走了,损失也不大。
可令王芳没想到的是,他们家,一下子就进了4个贼,这4个贼都蒙着脸,目标竟然真的是她。
他们一进来,就把她给摁住了,其中一人放风,然后3个人对她轮流施暴,当时,她家的床腿都被弄断了,可见这4个贼人有多残忍,临了,还抢走了她家83块钱。
被凌辱的王芳,在贼人走后,赶紧翻墙躲进了邻居家,因为害怕贼人报复,当天晚上她没敢报案,直到第二天叔叔来了,才打电话报了警。
王芳的遭遇,迅速在村子里传播开来,村民们同情的同时,看王芳的眼神也变了,更令王芳心痛的是,她的丈夫,竟然也嫌弃她丢人。
好在一点,王芳是个信教的人,在被丈夫嫌弃后,她就将精神寄托在了“主”身上,熬过了那段痛苦时光。
在接到报案后,当地派出所迅速出警调查此案,为首的就是那位隐匿证据的王保力。
他们来了好几次,问的也十分详细,但可惜,却没有找到有用的证据,唯二的收获,就是一双白色袜子,和一块上衣布料。
辖区出了这么个事情,一点儿头绪也没有,当地警方当然压力大啊。
当时的拓城县和鹿邑县一带,并不太平,除了王芳这个案子,还有十多起抢劫案没有侦破,也不知他们有什么依据,查的查的,就把这些案子都联系到了。
因为没有线索,警方就四处走访,寻找可以的踪迹,查的查的,就查到了张振风头上。
因为他们接到“线索”,这个张振风,没有正经工作,整日游手好闲,但是,他的生活却十分滋润,赌博、吃喝,平日里是大手大脚,经常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经常昼伏夜出,而且最近,还偿还了将近2万多块钱的赌债。
于是,就有了所长请张振风吃饭的事情。
当得知警方将自己跟这起强奸抢劫案联系在了一起,张振风是叫苦不已,他发誓赌咒,自己从不打牌赌博,更没有欠下过赌债。
然而,警察却不信,反而拿出3张照片,让他辨认,这3个人,分别是郭辉、郭新魁、刘超。
这3个人,张振风只是见过,并不熟,就连名字跟人都有点对不上号,怎么可能是一伙儿的?
可你被抓了,不承认就算了,要知道,这个拓城县警局,可不是善茬。
赵作海冤案,相信不少人都听说过,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案子,就是拓城县办的,得亏被他“杀”的赵振堂后来活着回来了,不然,赵作海就得牢底坐穿。
张振风的遭遇,跟赵作海就很像了,起初,他也不承认,警察见他嘴硬,把他摁倒在地,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见张振风还是不认,又把他双手拷上,吊在房顶的一个架子上,开始的时候,他的脚尖还能着地,稍微受点力,见他还是不说,他们直接把他拉高,双脚离地,如此一来,重力全倒了手铐上,直接把手铐勒进了肉里。
见张振风疼得惨叫连连,有人就对他说:“你就招了吧,是你也是你,不是你也是你,说啥也没用,不会听你的!”。
被折磨的实在受不了了,在半夜获准上厕所的路上,他看到有个柴油机,就想着一头撞死算了,但很可惜没死成。
救下来后,他们继续强力审讯,实在架不住了,张振风为了保命,只能战略性屈服,他们让怎么说,就怎么说。
警方让张振风招7个人,张振风招不出来,没办法,连自己的娘老子都拿来凑数了。
紧接着,郭辉、郭新魁、刘超、刘传军等人相继被抓。
在拓城县警局的强力审讯下,除了郭新魁始终坚持不认罪,其余4人陆陆续续认罪,并且还认下了10多起抢劫案。
当然,他们4个的遭遇,跟张振风也差不多。
一下子破获十多起棘手的案子,拓城县警方是扬眉吐气,他们还找来了《商丘日报》,专门报道了此案。
在报道中,着重强调了拓城县公安局局长刘勇等人,为了破获此案,是多么多么辛苦,引得不明就里的群众,一片叫好。
然而,当5名嫌疑人的亲朋看到这篇报道,却是义愤填膺。
张振风的村主任看完报道,直呼这些人胡扯,张振风姊妹4个,2个姐姐出嫁,哥哥当了上门女婿,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常年在外打工,与妻子已经生了2个孩子,由老母照看,只有在农忙和过年的时候才回家。
要说张振风完全不玩,这是假话,但他玩的都是一两块的麻将,跟赌博扯不上边儿。
郭新魁的朋友得知此事儿,也觉得不可能,因为他刚刚花11万,买了一条淘沙船,有2个工人可以证明,案发的那段时间,他们天天在一起。
刘传军也有朋友可以证明,在被捕前的三四个月时间,刘传军在跟他们一起跑车……
可惜的是,即便有人证证明他们没时间作案,也不管用,很快,他们的卷宗,就被送到了商丘市检察院。
在2008年3月前后,商丘市检察院两次将卷宗打了回来,因为,王芳的案子排在首位,但是,拓城县公安局却没有提供DNA鉴定。
对此,拓城县还特意做出了解释:“此斑迹为混合精斑,无法出具鉴定结论!”。
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鉴定他们做了,但是不能证明强奸案跟这5个人有关!
不能证明怎么办?那就只好藏起来了啊,于是,在当时核心办案人员王保力、余鹏飞等人的操作下,这份至关重要的证据,就被隐匿了。
2008年11月,张振风等5人被送上了法庭,即便他们当庭翻供,全力为自己辩解,律师也提出了诸多疑问,也有人证证明他们不在场,而且警方也没拿出任何赃物,但是,他们还是被判了,这才有了文章开头,张振风在牢里的感慨。
因为不服,他们选择了上诉,好在一点,张振风几人的案子,比赵作海的案子晚了七八年,局势也大不同,很快,河南省高院便关注了这个案子,并且也发现了问题,打回来重审了。
2010年2月,在经过6个多月的“调查之后”,商丘中院做出了一个刑事裁定,那就是准许检方撤诉。
既然撤诉,那就证明,张振风5人是冤枉的,这让他们欢欣不已,这就是说,他们可以走出监狱,重获自由了。
然而,从撤诉到走出监狱,他们又足足等了7个月,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原因很简单,当地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首先,王保力等人隐匿证据的事情曝光,这个需要处理。
第二,张振风等人受冤,坐了这么长时间牢,得保证他们出去后,不会找麻烦。
第三,王芳抢劫强奸案的一位真凶王光银落网了,这个也需要查清楚。
直到2010年9月初,王光银的几个同伙基本落网,张振风等人才被放出来。
此时,当地已经搞定了张振风等5家人,跟他们约法三章:不得上访、不得接受媒体采访、不得要求国家赔偿。
作为补偿,每家人可以领到12万左右的赔偿,算下来,每天116块钱。
对此,张振风等人是忿忿不平,曾提出要上告,但却被家人拦了下来,因为给他们讨清白,实在太不容易了,他们实在不愿意再纠缠此事儿了,跟他们打交道打怕了。
紧接着,当年参与此案的6名警察受到处罚,其中,负责DNA检测事宜的余鹏飞被判3年,王杰、李永超、张建帮、孙红志因刑讯逼供,被判缓刑。
与此同时,还牵出了一桩冒名顶替的大事件,那个王保力,真名其实叫贾林才,他是冒名顶替王保力,才当上警察的,最终,他被判了3年。
而被逮捕的真凶王银光、孙玉军、王献志和王长林等7人,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至此,张振风等5位农民的冤案,算是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