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江森林火灾扑救为何这么难：受制于特殊地形、气象条件、可燃物多
3月15日，素有“中国松茸之乡”的川西小城雅江县突遇山火侵袭。16日下午，由于火场突发8级以上大风，火势瞬时蔓延至由南向北三个火场，霎时浓烟蔽日、火光冲天……
最新消息显示，受19日下午大风天气影响，部分地段发生爆燃，火场态势发生变化。截至20日6时，1号火场已无明火，火烧迹地内有零星烟点；2号火场、3号火场均还有连续火线。目前，累计投入扑救力量超2700人，转移安置群众1360户5908人。
川西小城雅江县航拍。图片来源/四川日报
18日下午，呷拉镇脚泥堡村村民谢先生（化姓）从康定市回到家中，望着雅砻江对面被山火焚毁的“松茸山”，满眼尽是心疼。尽管在山火发生后，他和附近9个村的村民及消防员们一起上山灭火，但无奈突起的大风让局势瞬间变化，他们也被迫转移。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位消防业内人士告诉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风是森林火灾扑救中最不可控的因素，加之雅江三个火场平均海拔2600米，七八十度的坡度，林内可燃物多，烟点较为分散，导致扑救难度大。
今年2-3月，云贵川地区连续发生多起山火，扑救存在哪些难点？专家告诉记者，森林火灾高发主要归结为自然因素和人为因素，云贵川地处高山峡谷地带，植被丰富，气候长期干燥，容易诱发火灾，而扑救则主要受制于地形、气象条件、可燃物多等因素影响。
山火侵袭“松茸之乡”：村民和消防联合扑救
得知白孜村发生山火的消息时，谢先生正在家里准备春耕。“突然接到镇上的通知，要求呷拉镇下辖9个行政村18岁以上45岁以下的村民立马集结，男的上山灭火，女的负责后勤。”
谢先生出门一看，一江之隔的白孜村旁边山上已腾起烟雾，部分树木已燃烧了起来。这座山，他们再熟悉不过——每年七八月份，雨水增多，正是松茸生长的最佳时节，村民们便会上山采集松茸。
17日下午，记者在雅江县城看到的烟云。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 摄
山高坡陡，谢先生和其他村民拿着斧子、弯刀、锄头、钢叉，和甘孜森林消防支队的指战员们步行3个多小时才到达着火点附近。“到晚上11点下来，16日凌晨2点又上去，到中午11点左右火势已基本控制下来了。”谢先生称，孰料下午1点多刮大风，“那些冒烟的着火点，一下子又全部复燃起来了。火燃到山背后，又被风吹到山这边，往下把山烧完了。”
“当时风力差不多10级，不少村民房屋铁皮顶棚被掀翻。”谢先生称，大风席卷着火星、浓烟和附近工地上的烟尘向村庄飘来，“简直睁不开眼”。带火的树枝引燃了附近白姑村的房屋，甚至波及附近多座大山。
谢先生曾上山打火，一双粗手被熏得黢黑，脚上的袜子也被火星烧出好些破洞 。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 摄
撤离！谢先生立即驱车前往康定，村里其他村民亦在当地政府及森林消防的组织下，或投亲靠友，或转移到县城的安置点。18日上午，火情渐缓，谢先生驱车回到家中，所幸脚泥堡村没有受到火灾波及，而附近的白姑村则受损严重。
打火时，谢先生一双粗手被熏得黢黑，脚上的袜子也被火星烧出好些破洞，至今还没来得及换洗。
扑火现场之难：山高、坡陡、林密
16日14时许，由于白孜村火场突发7-8级大风，引发火场复燃，出现明火并迅速蔓延扩大，由南向北形成3个火场。火场地形复杂，平均海拔2600米，坡度陡峭，植被以青冈林和松树为主。
火场前线指挥部根据火场勘察情况将救援力量分成三路，对3个火场分别进行封控扑救。与此同时，四川攀枝花、凉山、阿坝森林消防支队，云南森林消防也都向雅江驰援。
3月18日凌晨2点，记者曾跟随攀枝花森林消防支队进入位于雅江县城西北侧的3号火场，亲身体会灭火之艰。眼前的大山，山高、坡陡、林密，而消防员们需要携带风力灭火机、水带、油锯等装备，爬到海拔3100米的火场位置。
四川省森林消防总队队员上山灭火。受访者供图
前往火场的路，是碎石、枯叶、松土组成，稍不注意就会踩滑，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沿着溪谷逆流而上，背包里的水带随着脚步落下。一条条白色水带，不仅是往山上泵水的通道，也是在夜色中找寻正确道路的标记。
沿着溪谷前行约五百米，就到了前往火场的最后一段长坡，坡度近90°。在无立锥之地的陡坡上，消防员需要背着近40斤的水带，侧身贴着往上前进，再将水带一节节接好。同时，还要随时注意山上的落石。途中，一位消防员差点滑下悬崖。
18日5时37分，消防队员抵达3号火场边线。面对炙热的火线，消防员随即打开水枪与烈火战斗。由于坡度太大，消防员需不断调整身形。
“不仅山不好爬、一步三滑，火也不好打，常常草燃完了，灌木还没燃透，青杠和云南松也只燃了树叶、树枝，遇有大风极易二次燃烧。”这是一线消防员们在雅江山火扑救中的切实感受。在此情况下，既要兼顾速度，又要避免二次燃烧，只好一个水泵接出两个管带，一根扑打、一根负责清理。
3月18日5时40分许，消防队员徒步抵达火场火线，运用水泵装备，采取一点突破两翼推进的战术对3号火场的火线进行扑打。图源/四川省森林消防总队攀枝花支队
经连日来2700人的扑救，截至19日12时，四川森林消防总队累计扑打火线22公里，清理火点、烟点1100处。因19日13时30分许，雅江火场突起7-8级大风，瞬时风力9级，部分地段发生爆燃，火场态势发生变化。截至20日6时，1号火场已无明火，火烧迹地内有零星烟点；2号火场南线西段约8公里范围内有断续火线，西北线约1.5公里范围内有连续火线；3号火场西线有约600米断续火线，南线约1.2公里范围内有连续火线和部分火点、烟点。
为何难扑灭：受气象条件、地形、可燃物影响大
“此次山火扑救受地形因素制约较强，山高坡陡，消防员抵达火场很困难，离水源地也很远。”一位消防业内人士向上游新闻记者介绍，再就是植被条件好，林内可燃物多，“这个季节，川西地区都比较干燥。”
“还有一个关键因素就是风。”该消防人士介绍，“风助火威，火助风势，如果吹大风，那火肯定很难扑灭。如果未来几日风力平稳，战胜山火指日可待。”
消防员席地而睡。四川省森林消防总队供图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今年2月至3月，贵州、云南、四川三地多发森林火灾，其中贵州2月中旬发生221起，普宁县龙吟镇山火更是造成2名扑火人员死亡；近日发生在云南临沧的山火也造成3名地方扑火人员遇险身亡。
森林火灾为何高发？扑救存在哪些难点？我们如何更有效地防范火灾？记者就此联系到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火灾安全全国重点实验室主任刘乃安。
刘乃安介绍，森林火灾高发主要归结为自然因素和人为因素，受温度、湿度、日照等气象因子，人类活动、植被含水率、土壤含水率等因素的耦合影响。自然因素包括气象、可燃物和地形因素。
“在全球暖干化趋势下，气温升高，长期干燥天气，导致可燃物含水率显著降低，一旦遇到火源，火势就很容易迅速蔓延。同时，风力较大也促进了森林火灾发生后快速蔓延。”刘乃安介绍，云贵川地区植被茂密，地表可燃物载荷较高。“当可燃物载荷超过一定临界值，则发生火灾时火蔓延的热量输运会大大加强，从而使得森林火灾的风险会急剧上升。”
另外，云贵川地区主要是高山峡谷地形，此次雅江山火区域坡度甚至高达80度。对于高坡度地形，随着坡度的上升，火焰会偏离浮力控制下的竖直方向而附着于地表，从而大大加强向上坡方向的对流和辐射传热，使得火蔓延速率呈指数级上升。对于峡谷地形，当峡谷两侧坡面的坡度超过一定临界值时，会形成爆发火，对流传热会急剧加强，导致火蔓延速率呈现指数级上升。
而人为因素则包括蓄意纵火和偶然起火。来自应急管理部的数据显示，在2010年至2019年已查明火因的森林草原火灾中，由人为原因引发的占97%以上，其中祭祀用火、农事用火、野外吸烟、炼山造林分列前4位。
森林火灾为何难扑灭？刘乃安介绍，扑救难主要受制于地形条件、气象条件、可燃物等因素，“高山峡谷地带人员和装备进入比较困难，风力风向可能导致火势迅速改变，火行为较为复杂。山火救援首先要保证救援人员的安全。”
越早发现火灾风险，越有可能减轻火灾造成的危害。刘乃安介绍，从科学层面看需提高监测手段。目前常用的监测手法主要是卫星遥感监测、无人机监测、装有摄像头的地面监测站和瞭望塔以及护林员等人工巡护。但在监测能力方面仍不能满足要求，监测模式不足，无法形成时空无缝感知；以遥感反演为主，缺乏原位探测信息；单模式研究为主，全域监测体系尚未形成。
因此，急需发展新型的森林火灾监测技术。刘乃安称，“十四五”期间，科技部专门设立了森林火灾监测预警方面的重点研发计划项目，正在构建“天-临-空-地”一体化森林火灾监测预警系统和协同监测体系，可望有效提升我国的森林火灾监测预警能力。
在前述消防业内人士看来，相较于东北地区，西南地区的防火设施滞后。“东北地区一旦进入防火期后，基本上500米一个人，实施网格化，所有带火的都不能进入。还有就是防火设施停机坪、水池水源这些都还差得很多，当然这也是由地形因素决定的。 ”
“在条件尚未成熟的情况下，首先要提高防火意识，坚持守住山、看住人、管住火，这也是最有效的手段。”该消防业内人士称。
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