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网红”变“长红”？ 全国政协委员迟子建谈“哈尔滨爆火”
一座城市精神面貌的改观，可能比它的GDP增速更有含金量。
全文3718字，阅读约需10分钟
新京报首席记者何强 受访者供图 校对 贾宁
过去三十多年，迟子建一直住在哈尔滨，其作品有不少涉及哈尔滨。去年年底开始，这座冰雪城市迎来超级流量。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黑龙江省政协副主席迟子建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谈及哈尔滨旅游的爆火，她说，“一座城市精神面貌的改观，可能比它的GDP增速更有含金量。这次哈尔滨旅游的爆火，激发了城市活力，尤其是南北温暖的互动，让我们明白冰雪可以融化人性的坚冰。”
迟子建认为，哈尔滨自开埠以来，就是一座多元、开放、包容性强的城市，城市品味高，党委政府加大力度抓文化赋能冰雪旅游，是其爆红的基础。“我们一定会倾力把文化旅游与冰雪运动衔接起来，让更多的人来到黑龙江，爱上这里。”
▲迟子建（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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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哈尔滨旅游的爆火
“激发了城市活力，
让我们明白冰雪可以融化人性的坚冰”
新京报：你曾说，“我生命和文学的根，就是冰雪根芽。”去年年底开始，你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哈尔滨迎来“泼天富贵”，成为2024年首个文旅“顶流”城市。这些天，你关注哈尔滨最多的是什么？迎来超级流量的哈尔滨，与你笔下的哈尔滨，有哪些相同和不同？
迟子建：一座城市精神面貌的改观，可能比它的GDP增速更有含金量。这次哈尔滨旅游的爆火，激发了城市活力，尤其是南北温暖的互动，让我们明白冰雪可以融化人性的坚冰。
我的作品有不少涉及哈尔滨，比如《伪满洲国》，这部我二十多年前写就的长篇，其中有几章就详尽描写了今年爆火的731部队罪证陈列馆；中篇《黄鸡白酒》《晚安玫瑰》以及长篇《白雪乌鸦》《烟火漫卷》，里面的人物故事，也都发生在游客们熟悉的地方，比如中央大街，中华巴洛克历史文化街区以及多姿多彩的老建筑等。
现实与艺术，当然有不同的折射点，就看我们捕捉的是什么。
新京报：为了接待好超大人流量，不仅哈尔滨市政府，哈尔滨市民也是努力付出、主动奉献，你说“‘尔滨’人都在‘猫冬’，把冰雪美景留给南来的小金豆们。”以作家视角观察，你认为此次哈尔滨爆红的原因有哪些？如何看群众参与对城市活力的影响？
迟子建：哈尔滨自开埠以来，就是一座多元、开放、包容性强的城市，城市品味高，党委政府加大力度抓文化赋能冰雪旅游，是它爆红的基础。
当然，哈尔滨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其拥有最优质的冰雪资源，冰雪大世界已经连续举办了25届，即便疫情之中也未中断过，有成熟的举办经验；当一座城市得到广泛认同时，每个市民都有自豪感。
我每天下班路过中央大街，常被堵在路上，但毫无怨言，这是一种美好的拥堵。看着如织的游人，感觉城市在发光。
新京报：有几个场景令人印象深刻：鄂温克人牵驯鹿走上百年中央大街、中西结合的中华巴洛克建筑群落人潮涌动、731部队罪证陈列馆排起长队……这些也都是你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你怎么看哈尔滨爆火中的这几个文化现场？
迟子建：除了道里区的中央大街，道外区的中华巴洛克历史文化街区，也是哈尔滨的一道亮丽风景线。那是我长篇小说《白雪乌鸦》和《烟火漫卷》的主场景。相关部门非常重视中华巴洛克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改造和利用，我利用政协的平台，也提出过一些建议。这几个场景是哈尔滨的“眼”，极具神韵，游客喜欢是必然的。
新京报：今年年底的冰雪季，我们还会看到爆火的哈尔滨吗？哈尔滨需要做哪些提升工作，让“网红”变“长红”？
迟子建：我相信今年的哈尔滨冰雪季，旅游市场依然会保持高活跃度。黑龙江持续抓营商环境的改善，规范旅行社的经营，打击黑车，住宿、餐饮等方面的满意度一直在提升。而且，今年年底冰雪季，刚好与亚冬会连接在一起，我正在牵头做一个文化赋能亚冬会的调研，我们一定会倾力把文化旅游与冰雪运动衔接起来，让更多的人来到黑龙江，爱上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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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打造黑龙江边境文化旅游带
“聚拢人气，有利于兴边富民、稳边固边”
新京报：今年两会，你带来提案，建议加强黑龙江边境地区公路、铁路建设，打造黑龙江边境文化旅游带。黑龙江中俄界江段绵延1890公里，流域内旅游资源富集。这对当地发展来说有哪些积极促进作用？
迟子建：黑龙江边境地区有着特色鲜明的自然风光和丰富多元的民族文化，能利用好这些资源，发掘旅游产业潜力，可以助力东北振兴发展。但黑龙江边境地区的基础交通尚显落后，比如有六个市县不通铁路；不通高速公路的则有九个，包括我的故乡漠河塔河，虽然漠河已经是旅游热点城市。完善交通设施，编织文化旅游带，可以吸引游客，聚拢人气，有利于兴边富民、稳边固边。
新京报：去年11月黑龙江发布大力发展特色文化旅游实施方案，其中就提到将着力打造边境旅游精品线路。还应该从哪些方面发力，来持续打造黑龙江边境文化旅游带？
迟子建：前不久召开的省两会，我代表无党派人士发言，谈的就是关于黑龙江边境文化旅游带的建设。比如通航时节可以开发“界江游船游”项目，以界江主线为主、干流支线结合为辅的原则，依托黑龙江流域航道和水运港口，精心设计长、短途界江游船旅游线路，让游客游一江碧水，赏两国风光。大力发展界江跨境旅游，以黑河、抚远等沿边口岸城市为依托，进一步加强与俄罗斯相关州区的旅游合作，努力实现界江游船能够跨境停泊，进行72小时内的赴俄观光游，把界江游船旅游建设成为界江旅游带最“吸粉”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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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北极村绿色转型的启发
“我对引进国内高端民宿进驻黑龙江的提法，
持保留态度”
新京报：谈到边境旅游，绕不开你的故乡北极村，很多读者因你的文学世界而来到这里。近年来，北极村也从边陲小村变成了旅游胜地，从宁静走向热闹、走向大众，你怎么看这种变化？这是否也是黑龙江多姿多彩地域文化的魅力所在？
迟子建：1986年我在《人民文学》发表中篇处女作《北极村童话》时，北极村还叫漠河乡。我们那时给亲属写信，寄达地都是漠河乡。北极村是我在小说中虚构的一个地名，上世纪九十年代漠河乡正式更名为北极村。其实从地理纬度来讲，它并不是中国的“北极”，但这个地方确实可以看见北极光。
从审美层面来说，我更喜欢童年记忆中的漠河乡，是那么寂寞辽阔；但从发展层面来说，没有谁会不希望自己的故乡更多地聚拢人气，走向富庶。
新京报：既保持原有地域文化特色，又在创新中发展，北极村的绿色转型对边境文化旅游带建设来说，有哪些启发？
迟子建：北极村除了占据好的地理位置，与它的交通也有关系，虽然它不通高速路，但建有机场，飞抵那里比较便捷。其次它的自然风景和淳朴民风，也是吸睛点。所以我对引进国内高端民宿进驻黑龙江的提法，持保留态度，我们正应该大力发展自己的特色民宿产业，比如大小兴安岭的木刻楞房屋民宿。北极村的旅游热度不减，也正说明交通硬件建设的重要性。一座极北的机场，某种意义上是北极村旅游的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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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文学创作40年
“幸亏走向社会时拥有了一支笔，
可以共同应对人生的风雪”
新京报：今年1月，你的新书《东北故事集》出版。不同于你此前的长篇，这些东北短故事穿梭于历史与现实之间，写惯了长篇，是什么原因让你转向中短篇呢？对于故事结构、叙述语言等要求是不是更高了？
迟子建：2020年，因为工作岗位的变化，我的写作时间刹那变得碎片化。既然难有从容时间经营长篇，又因为在政协分管文化文史工作，经常下基层，我便将想写的东北旧事，尝试用中短篇小说呈现，于是就有了这本《东北故事集》。
▲迟子建新作《东北故事集》，封面是迟子建的小画
在故事叙述上，三篇小说都是由现实进入历史，再由历史回到现实的。在文学世界中，历史不是因时间的久远而判断与你的距离，有时很远的故事如在眼前，而刚刚发生的历史却有无限遥远的感觉。
新京报：你日常公务繁忙，有很多调研；也不用微信，印象中总与喧嚣保持距离。今年会有长篇和读者见面吗？
迟子建：《东北故事集》之后，未来两三年，我还会有续篇，以中短篇应对目前较忙的工作状态。近年尚无法进入长篇的写作。
新京报：近年来，不少现实主义题材作品获得不错的口碑，非虚构写作受欢迎。作家如何最大限度反映真实的社会生态？
迟子建：虚构和非虚构都可以描摹现实，直击现实的非虚构，与读者的交融度更高，但我更迷恋的是虚构，它可以最大限度地与灵魂共鸣。
对社会生活的敏锐观察度，胸怀天下不故步自封，客观不偏狭，良善之气，勇气和信心，悲悯和同情心，都是成就好作品的元素。
新京报：今年是你从事文学创作的第40年，《额尔古纳河右岸》一年半内销售突破500万册，有没有来自读者的让你感动的事情？如果请现在的你，对40年前初踏文坛的你说一句话，会说什么？
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在董宇辉推荐之前，累计印量是60万册，今年达到500万册销量，确实出乎意料。感谢一个爱书的年轻人和一个关注文化的平台，把一本书推荐给更多的读者。因为小说中人物关系有点复杂，人物名字比较难记，有不少读者绘制了人物关系图谱，作为阅读的导览图，分享给其他读者，令人感动。
如果一定要对40年前的自己说句话，我会说幸亏你走向社会时拥有了一支笔，可以共同应对人生的风雪，你到了60岁孑然一身，依然觉得自己是有伴侣的。
值班编辑 古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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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部分首发自新京报公号“政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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