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淏镜头下空荡荡的绿皮车箱

2023年11月27日，是杨淏断网第一天的日子。

在接下来的四个半月中，他做了一件在当下看来可以算是行为艺术的事情：不带手机，环游中国。他想知道在数字生活最为繁荣的中国，是否脱离手机就会寸步难行。

手机和网络让我们可以用0.1秒就搞定生活中的大部分事情，可是为什么我们每天还会耗费近7个小时在手机上？在“受惠”于数字网络的同时，“受缚”于它的感受对杨淏而言更加难以忍受。于是他决定出走。

这次出走只有一个目标：走遍中国。而具体下一站要去哪儿，下一步该怎么走，则完全随机决定。

在这个几乎时时刻刻都与手机和网络绑定的社会中，他的出行从一开始就出现诸多不便，不能使用app进行订票、不能扫码支付、不能用手机地图规划换乘路线、不能实时追踪班次信息等等。但通过最朴素的出行方式，杨淏走遍了全国24个省份的68个县市。

在这一路上，原本为效率而生的飞机和高铁就显得毫无用武之地。反倒是那些即将被时代淘汰的绿皮火车、公交车、传统的出租车、三蹦子、自行车等看上去老掉牙的交通工具，成了在无手机的情况下引领他走遍中国的方式。

这一路上，他像个穿越者一样去重新体验了那些被网络时代留在过去的那些交通方式，也邂逅了很多在怀旧的路上追赶新时代的人。以下，是杨淏在路上遇到的故事。

文、图｜杨淏

编辑｜Rice

绿皮火车上的浪子列车员

在我的脱网旅程中，相比飞机和高铁，绿皮车才是我的首选。慢速火车能让我更舒服地观看窗外风景，而且也更容易帮助车厢内的人建立沟通。所以我这趟旅行的始发站是故乡的太原火车站。

在经历了长达一年多的准备工作后，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候。老杨和武老师把各种叮嘱我的话车轱辘般的说了一圈又一圈后，我们终于驶抵了太原火车站。从小到大，不论是出门远行还是出国读书，爸妈从未一同为我送行。我这才发现，对于爸妈内心而言，网络里与网络外的距离，好似前所未有的更远、更陌生，也更危险。

我没让他们随我下车，一些容易蒸腾的情感被压在了蒸屉里许久。我用一声清脆的拜拜，打开了蒸屉上的盖子，同时，也把自己抛向了离线世界的未知中。

杨淏在出发前

如今还会在售票大厅购买火车票的人，几乎都是一些老人。他们形单影只，背着陈旧的大布囊，趴在窗口用我都听不大懂的各地方言询问着无精打采售票员。

我觉得比难吃餐厅里的厨师更厌恶自己工作的，就是列车售票员。这一路上，我在全国各地的火车站里没有见到过一个坐在橱窗里看上去开心的人。

在火车站排队进站的人群

第一站我选择了临汾。绿皮火车的硬卧车厢里，几乎没有什么乘客。高铁只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将被它拓展成五个多小时。好似中华大地在它的运载之下也会扩张五倍之多。这时，我旅途中第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路人出现了。

“咦，你这是内个……内个啥相机哇？”一个乘务员指着我脖子上戴的大疆Action3小相机说。这也是我此行唯一的电子设备。

可能是因为陈旧车厢内出现了我这个看起来奇怪的人，列车员开始了一系列对我身上其他问题的好奇。

“你这个冲锋衣不赖啊！”

“你咋背了这么大的一个书包，你是背包客吗？”

“啥意思，你不用手机，这是为啥了？”

“哎，你是学啥的嘞？这个学科是不是不太挣钱啊？”

“唉，现在像你这样有人文情怀的年轻人不多了。都他妈的想挣钱了，谁还想你说的这些问题了呀”。

他一问，我一答，一来一回大家便都坐到了两个面对面的床铺上。这节车厢足够空旷，对于我足够无聊，对于他可能也足够清闲。这名列车员来自大同，姓葛，79年生人，略显发福的肚皮配合着稍微发福的脸形。

缺少娱乐的慢车

老哥是一位心怀浪子情怀的列车员。据他讲，年轻时总喜欢背个包浪迹四海天涯，曾经一个人从太原徒步数天到介休；也曾经深入厂矿与工人同吃同住体验生活；还曾经在旅程途中与偶遇的漂亮女孩搭伴同行，并之后成功把关系质变为热恋情侣。说起这一段时，葛大哥无不自豪又显羞涩，“她可厉害啦，是个记者，原来在南方周末，后来又去了搜狐还是哪里来着”。

“唉，有时候想想，我在这里天天扫地收拾床被的意义是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些工作”。葛大哥的思维跳跃如此之快，一时间让我不知该如何接话。紧接着葛大哥再发感叹，“但有时候能遇到像你这样的人就很有意义，我也很想像你一样，背个破包再次出发。我真的很喜欢背着重重的包行走的感觉，那种汗流浃背背完一整天卸下包裹的感觉，虽然骨头一瞬间都好像散掉了，但这才是旅行的意义啊，对吧！”。

临分别时，大哥意犹未尽，我们俩都起身而立，互赠给对方一个有力的握手。在握着的一两秒里，我有些许不一样的感觉。葛大哥伸出掌心，只有四根指头在我眼前晃动。他再次露出那憨厚的笑容，“如果下次咱俩还有缘遇到的话，我再给你讲讲这个故事”。

列车员的手只有四肢手指

消失的公交车、讨价还价的三蹦子和找不开零钱的黑车

因为我没有手机导航，所以每到一个新城市后，我都对本地的交通毫无概念，也不知该前往何处，于是我逐渐养成一个习惯，便是在陌生的城市随意搭乘一辆陌生的公交车，让它随机带我前往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

公交车在中国三四线城市是一个被年轻人逐渐遗忘的事物。根据我在从南到北的各个城市乘坐公交车的经验，现在已经很少有年轻人会出现在公交车里了。车来车往、乘客上上下下，有时一趟车只有我一人还会在公交车投币，其余的乘客几乎全是老年人，所有人都拿着老年卡或是可以免票的老年证明。

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当我一路南下到达粤东时，却发现在这里的城市连公交车本身也变得非常稀少。我到达潮州市区的第一天，在公交车站等了超过一个小时，也却没有见到一辆公交车经过。

乡县里的小巴车

无奈之下，我在潮州乘坐最多的交通工具是“三蹦子”。残疾老大爷把自己的摩托改装成民国时代黄包车的模样，铁皮随着坑洼的道路噼里啪啦作响，然后横七竖八的窜行在商业区的街头巷尾里。我喜欢他们的原因还在于，讨价还价这种古老的交易仪式在这里依然保留着。虽然我们语言几乎不通，但并不妨碍我们在勇敢捍卫自我出价时的坚持，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有了更多真实的沟通，我们也对互相的气质有了更深的印象。至少，我们对彼此的理解、亲近，又或是厌烦，更丰富了那么一点点。

潮州开“三蹦子”的大爷

在潮州的最后一天，我向酒店前台打听好一趟去往郊区高铁站的公交车，正当我百无聊赖地坐在路边等车时，一辆经过的黑车司机像猫捉老鼠般一眼把我盯住。他直接把车停在大马路上，下车小跑来到我身边，巧言令色的忽悠我拼车。20多公里的路程，40块钱的价格，确实对我很有诱惑力，毕竟公交车也得11块钱。

在路边把我拉上“黑车”的司机大哥

然而到达高铁站后，我们却因现金付款起了争执。因为当时我的手头只有一张10元和一张100元的纸币，在我将其中100元的现钞付给司机师傅时，他却因为没有现金而执意要给我微信找钱。可是我没手机啊，经过几轮争辩后，师傅依旧满头大汗地说，“我天天跑车，跑了这么多年的车，怎么可能有人不用手机的呀！我微信给你呀，或者支付宝给你找钱呀，你打开手机啊！”。

最终，他在经历了本年度最不可理喻以及无可奈何的挣扎之后，只收了我10块钱现金，然后用无比嫌弃的口气让我赶紧从他的车上消失离开。

5百万人口的城市，有50辆出租车

同样属于粤东的潮州，也是一个公共交通很稀薄的地方。这里会有零散的公交，但是却几乎找不出租车。我又一次站在市区的路边干耗了超过一个小时，但却没有见到一辆出租车。

我一路闲逛、询问街边的小贩，为什么这里完全看不到公交车和出租车？收到的回复却是，“现在哪里还有人在路边等车，所有人都在叫滴滴啊，老年人也都买上新手机学会叫车了啊”。

最后一天离开梅州的时候，酒店帮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去火车站。在和司机的聊天中我才得知，在这个拥有540万人口的城市，目前仅有50辆出租车。

两年前，这座城市原有的出租车需要整体报废，更新换代为电车。但因为城里的出租车公司无法承担这笔费用，全城的出租车行业都停摆了。有半年时间里，梅州市没有一辆出租车。后来，政府找到旅游公司资助了部分费用，如此才有一家公司购买了50辆出租车。但是半年空窗期已过，大部分原有的出租车司机早已另谋出路。以及受整个网约车平台的冲击影响，整体出租车行业式微，导致公司购买的50 辆车仅有10位司机愿意为之工作。公司招兵买马又耗时半年之多，才逐渐把这50辆出租车勉强分配出去。

缺少出租车的城市里，还有路边趴活的三轮车

美国作家保罗·索鲁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时来中国搭火车旅游，他描述彼时中国最吃香的职业之一就是出租车司机，因为当时打车被视为一种奢侈的高消费，大部分打车的都是外国人，如此司机可以赚得外汇券，是名副其实的香饽饽工种。

时代大浪翻腾到今日，出租车在中国已经开到了时代浪潮的尾巴上，网约车成为了出行的主流。只是不知在多远的将来，网约车何时会被淘汰，以及又被谁来取代。

在大理租了一辆最便宜的车

在大理，你能看见最多的东西，是民宿；其次是拍婚纱的；再其次，就是租车行了。这里如今已经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旅游城市，而且有很多我想去的地方都藏在大理周边的村镇里，再加上那边租车行很多，选择租车出行显然是比公共交通更自由更便捷的方式。

随机选择了一个租车行，来自内蒙的车行老板问我，“你想租什么车，宝马、奔驰、大黄蜂、保时捷任你挑。”

“我想租个最便宜的车。”

“最便宜？那就甲壳虫，280一天。”

“还有没更便宜的了？那种能在路上跑起来就行，剩下啥配置都不需要。”

“兄弟，甲壳虫已经是最低价的车了，或者我这一窝甲壳虫里有一辆最老的，可能有些旧，但是可以160一天给你。”

“能正常跑动吗？”

“跑不了我赔你个大黄蜂。”

内蒙兄弟都没问我姓名年龄，也没有要求查看我的身份证和驾驶证，直接拿来两张纸放在全身艳粉色的甲壳虫机盖上，我们大笔一挥签下了各自最熟练的笔迹，一手毛爷爷一手车钥匙，全程两分钟交接完毕。

当他知道我不用手机也不能微信转账时，黝黑的内蒙小哥第一次问了和我身份相关的问题，“好家伙，兄弟，你有抖音吗？账号多少，抖音上我还见过个和你一样的人，也不用手机，然后他的朋友每天发他不用手机的日常生活，可火啦！”。

路边卖气球的敞篷卡车

这是我此行第一次自驾，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开敞篷车。甲壳虫这款车，我小时候就印象颇深，它在我老家很拉风，当时有个外号，叫做“二奶车”。彼时正是山西煤矿业繁荣的初始，资本的极速膨胀，随之带来了一系列附属行业的快速膨胀。比如，那时山西的桑拿洗浴全国文明；又比如，本身象征小资白领生活方式的甲壳虫，置于彼时的山西语境之中，就多了一个新名字——“二奶车”。

但在二十多年前，虽然我通过打口碟了解到了甲壳虫乐队，但一直不知道“二奶”跟甲壳虫怎么联系上的，这两个听起来天南海北的奇幻组合早已使我对此车颇为好奇。没想到二十年后，当山西的煤炭业已渐日薄西山，甲壳虫的外号也早已销声匿迹，并在这款车型完全停产5年后，我终于在苍山洱海边却终于开上了这款传奇车型，享受上了“二奶”的待遇。

消失在时代洪流的甲壳虫

我握着方向盘，环视了一番我的小粉：车内的门把手是用宽胶带粘住固定的；杯槽应该是铁质的，但是粉漆已磨没，早已生了锈；车内连接不了音响，不知道是没有音响还是缺少连接端口。后来我发现都是找音响都是多余的，因为车开了以后，车窗和篷顶不知何处的间隙会一直吹风进来，虽然风很小，但是产生的呼呼啦啦的摩擦着的风声却很大。唯一能与这呼哧的风声抗衡的，是每一次点火时，汽车都会剧烈震动，这强大的震感一方面可以发动着车，另一方面每次还可以震动开启收音机。虽然我自己都找不到收音机的开关按钮，但收音机的噪音却会在每一次的点火瞬间响起。

油门和刹车板踩踏到一半以内，汽车根本不会有任何反应，好似在踩空气一般。每次当我想前进或者制动时，必须要把踏板努力踩到尽头，如此它才会感受到你的指令。这部外表看起来还尚存艳彩的小粉，实则是一部昏昏欲睡的老粉了。

随后的四天中，老粉载着我，横冲直撞在大理周边的各个村镇里。

粉色甲壳虫内饰

孤独的骑行者“小唐墩”

在这次的脱网旅程中，我没有骑行过。因为现在在中国的城市里想要骑行的话，几乎只能扫码取车；而在乡县或山区的地方，我也没有找到可以现金租赁自行车的地方。即使想骑，也找不到租车途径。但在新疆时，我遇到过一个孤身骑行无人区的旅行者，小唐。

我到达依吞布拉克之后，发现这里虽名为小镇，但其实整个镇子也就是公路边的一小片休息驿站——几家小饭店、一个加油站和一个停车场，其余的便只有黄沙与戈壁。

在停车场上，准备坐车的大家七嘴八舌的争论着。百无聊赖的我闲逛在他们边缘，忽然，我被地上平躺着的一辆山地车吸引住了：车前轮已被拆卸，旁边还散落着四五个包裹。这明显是一位长途骑行者的装备。我四下寻找它的主人，一转头便和一个小胖墩四目相对，我立刻确认了这三个念头：他已经注意到我的好奇心；他对我的关注很满意；他就是我想要聊聊天的人。

小唐墩

小胖墩姓唐，他让我叫他小唐，可是我在脑子里总是想叫小唐墩。小唐墩来自河南周口。

“我已经骑了快一年了，从周口出发，去年三月开始的”。一方面，我从他身上清楚了解到，骑行没有减肥功效；另一方面，他和我一样，已经把内陆大部分省份走完，现在开始骑行西部。但是他的方式要惊险刺激的多。

在此之前，他在西藏环绕了三个月，然后沿着拉萨骑到格尔木，再转向西线，来到茫崖。因为依吞布拉克之后，国道315被新建的高速公路覆盖，直到若羌的唯一道路仅剩一条高速，于是他只能和我一样选择坐车去往若羌。

从拉萨到格尔木，穿越的是可可西里无人区；而从格尔木到茫崖，又是阿尔金无人区。小唐墩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只身一人连续穿越两个无人区，我不免对他心生敬佩。在过去近一年时间里，不论身处何处，小唐墩都是风餐露宿，饿了就用自己背的小炉子生火煮饭；困了便直接找个桥洞或废弃的房子搭帐篷睡觉。近一年中只有不到一成的情况住过旅店。在他平实的叙述中，我回应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太厉害啦”，可是小唐墩圆乎乎的脸只是微微笑笑，肉丸子一般的面颊把他本不大的眼睛更是挤的只剩一条短短的直线。

“这不算啥，我知道的像我这样在全国骑行的有二十多个呢”。过去11个月里，他走完了全中国一半以上的地域，但只花了不到5000块钱，并且还包括他在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后，自行车报废，在格尔木新买的一辆山地车。

正在装车准备去若羌

小唐墩的父母很早离婚，他被判给了父亲，当父亲和继母生了弟弟之后，小唐墩在16岁便离开了家，随后在河南不同的城市打工，做的最多的工作是保安。他的最后一份工作是在河南面试后被骗去北京做保安，在通州的一个产业园区里值夜班，每晚看手机小视频度过了8个月的漫漫长夜。除了管吃管住以外，每月有2600块钱的工资，当他觉得自己兜里差不多钱够了以后，便开始了这项不知路途不知终点也不知何时结束的骑行游荡。

小唐墩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沿着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线一路向西，本打算骑到喀什，但是他最近得知了一条新路线。在这段路途的中部有一个叫做民丰的县城。从民丰往南新修了一条进藏的国道G215，直达西藏改则县，被称为新藏2线。这条道路全长820公里，几乎全部都是无人区，至少有600公里是根本没有任何信号的荒芜地带。而且途中完全没有任何补给和休息站，就连开车的人都被要求自带油桶。因为要翻越昆仑山，期间有150公里的路程海拔将从1500米急剧升高至5000米，爬升难度与高原反应都不容小觑。小唐墩了解到这条线路后，便放弃喀什，准备在民丰改道再次进藏。

“你是有种挑战的欲望，所以要走这条路吗？”

“没有，就是想走走。”

“那如果你可以完成这条路线的话，是会有很大的成就感吗？”

“没啥成就感吧，我之前也穿越不少无人区，也没什么成就感。”

“那你孤独吗？”

“习惯了，没有什么孤独不孤独的，我和我爸也都三年多快四年没有联系过了。”

“你不怕万一路上有什么危险吗？”

“像我会做这样的事情，一直在这种地方骑行生活，其实早就做好准备了，而且即使我还活着，总是在这种极端地理环境中生活，寿命也不会太长的，最多五六十岁器官也就衰竭了。”

小唐墩依旧缓缓平和的说着，他眯着的眼睛里，我看不到他的任何情绪。

手拉房车去朝圣的美美们

到达若羌后，我和小唐墩安顿好住宿，打算一同吃晚餐。小唐墩挑了一家馆子，吃新疆拌面。

小唐墩一路上也有在做直播，但他不是把直播作为主要经营的事情。一般是快没钱了，便开始直播分享。收入多的时候，一天可以挣到五六百块钱。这又够他近一个月的开销了。

“进藏直播的人太多了，而且我这样算是挣的最少的，像那种专门徒步做直播的网红，一天挣个几万块钱有的是”。小唐墩给我打开他的APP，随便打出“西藏徒步”，就出现了一连串刷不到底的博主。

“那你为什么不也好好经营一下这个事儿呢？”

“我不喜欢，没兴趣。而且，我现在也再不直播了”

“为什么呢？”

“以前，我在青藏线上从拉萨往格尔木骑，途中迎面看到一位女孩儿在拉着车徒步，当时我正在直播，她好像也在直播，我和她打声招呼，她看了我一眼，但却没理我”。小唐墩一边吃面一边咀嚼着讲道。

“那是有点儿没礼貌”。

“我当时还和直播间的人说呢，在这条路上遇到的女孩并不多。然后我在网上找了找，果然发现她是个网红，直播间的人比我多多了，更凑巧的是，她还是我老乡，也是河南的”。小唐墩又吃了一大口面。

“嗨，你当时应该和她用河南话打招呼，说不定就他乡遇故知惺惺相惜了”。我装作用蹩脚的河南话和小唐墩讲。

小唐墩没接我茬儿，顿了片刻。

“过了仅仅两天，我在网上看到一则警方通报。一位在青藏线可可西里徒步的女孩，因自己改装的助力车失控发生故障，将女孩碾倒在路牙边而身亡。图片里那个全身粉色的铁皮车，就是我两天前看到的”

小唐墩放下了他的面条和筷子，淡淡的说，“当时她正在直播，她给所有观众现场直播了她的死亡。”

美美的房车

图源：网络

小唐墩跟我说，这个手拉房车的旅行者叫美美，出事时年仅22岁。美美拉着自己改装的这辆房车，一路从河南老家出发，她的目标是徒步走完从格尔木到拉萨的青藏线。

她在河南老家自己改装了一辆“手拉房车”，这辆车有四个轮子，前部伸出来一个手拖扶杆，人可以握着杆把车拖动。有点儿像民国时代的人力黄包车一般，只不过后面的坐车变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皮房车。美美给这个房车加装了太阳能电动助力设备，当她在前面拉着车往前走时，可以同时点击拖杆上的按钮，这样房车会随着她的步伐自动向前，美美其实只需要在前面把握方向即可。在这辆全身芭比粉色涂装的房车上，印着一句标语，“生活不仅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但也是辆手拉房车的失控造成了她的死亡。

但根据网上的新闻报道，这个名为“河南美美❤徒步西藏”的主播在2021年5月从河南出发前往青藏高原，仅仅三个月后就因为改装的助力车失控而去世，时间上和小唐墩骑行的时间不符。他看到的那个女孩是谁？她会是下一个美美吗？

没有人知道，只有她们举着的手机见证了这一切。

临汾站的出站口

排版/审核｜R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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