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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过客

从原平市区驱车东行十余里，过滹沱河大桥，即是国家4A级风景名胜旅游区——天涯山景区。它东接五台山，西望芦芽山，南通禹王洞，北临雁门关，奇峰凌云，怪石雄浑，堪称奇绝。景区由天涯神韵、莲花奇山、石鼓神祠、精忠纯孝、北国江南五大板块组成，其独特的自然景观与丰富的人文内涵吸引着许许多多的游客。

其实，游客所不知道的是，天涯山不仅仅是一座自然之山、人文之山，更是一座历史之山。真正走进天涯山，认识天涯山，我们会看到原平人的精神变迁史，会发现晋北先民的不为人知的心灵密码。

一、从“风吹石鼓”和“捞儿池”说起

天涯山景区有一庞然巨石，形似战鼓，鼔上又有一柱状奇石，宛若鼓槌。奇妙的是，当和风吹来时，巨石便会发出音乐般美妙的响声，如鼓槌击鼔，令人迷醉。这就是“风吹石鼓”奇石。

天涯山风景区电视宣传片解说词曾经这样描绘：“有一柄鬼斧神工般造就的天然石鼓。鼔上有巨槌，昂然翘首，庞大体积若横空出世，凌虚巧置似摇摇欲坠，其形其貌极为壮观，而撼天动地的气势足已保持了数千万年。”

金元时代大文豪元好问一看到这块奇石，便引发了一种强烈的浪漫情怀，写出了如梦如幻的诗句：“唤起山灵槌石鼓，汉女湘妃出歌舞。”元好问想到了什么，其实每一个游山者来到这里都心知肚明，说得直白点，就是男女交合之事。

天涯山风景区电视宣传片的创作者也注意到这一点，所以在片中做了这样明确的论断：这是远古人类生殖崇拜的壮丽图腾。

是的，“生殖崇拜”，不管是石鼓石槌的形象，还是风来乐作的传闻，都是关于远古“生殖崇拜”的委婉表达。这就是历史的真相，不需要羞羞答答，遮遮掩掩。

其实，同在天涯山景区的“捞儿池”不也同样是生殖崇拜的体现吗？

据说，结婚后怀不上孩子的妇女，会在清明节这一天去天涯山的“捞儿池”求子。去之前，带上红线、红纸，以及香烛。去了后在大殿祭拜许愿，奉上自己的诚心。出了大殿，有老者会把她带到“捞儿池”边。求子者双膝跪地，费好大的劲，捞一块石头。老者赶紧取过石头，用红纸包住，用红线缠好，郑重地告给求子者“千万不可弄丢，回去供奉起来，天天跪拜”。如是这般，用不了一年半载，妇女便会身怀六甲。

是的，这就是我们的传统。传统总是在变，但是，传统中那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总是会以某种隐秘的方式永恒地发挥着作用。

有研究者认为，传统的中国妇女在生育方面都有三个基本信条：1、生育即为尽孝，所谓百善孝为先，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2、多子多福，养儿防老，积谷防饥；3、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母亦以子为贵。

希望借助某种神秘的力量来增进性的功能，进而完成生育。归根结底，还是生殖，是生殖崇拜。

世界上几乎所有民族的文化都是最先从认识到性的力量开始。人类祖先在领悟到性活动与生儿育女的关联后，便通过想象推测出整个世界的万事万物都像人类生殖一样，是阴阳交合产生、创造出来的，于是便产生了生殖崇拜。

有学者认为，中国的道家思想就是来自对生殖崇拜，对男女交合之事的思考和感悟。

老子是一个伟大的思考者。在老子看来，“道”是天地万物生成的最根本的泉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万物都由“道”发展变化而来，而人应该以道为本，随顺自然。“道”具有客观必然、对立统一、复杂多变的特性。在现实生活中，与“道”的这种特性相对应者，最直观的唯有男女交合。

道和阴阳是老子思想中的基本概念，阴阳互补，其根本的含义之一就是男女两性。在老子的观念里，男女交合乃阴阳之道，是顺应自然的表现。

理解了这些，远古时代天涯山一带的“仲春之会”就变得顺理成章了。“仲春之会”后来变成上巳节，而上巳节后来并入了清明节。原平天涯山清明节庙会自古有之，其源头应该是“仲春之会”。

“仲春之会”是先秦时代由官方召集的男女狂欢之会。“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这是一个青年男女歌舞狂欢、自由觅偶并且发生性爱的节日，是上古时期生殖崇拜的遗风。

那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年代。青年男女结伴而行，可以踏青于山水间，放风筝，做游戏，共沐春风浩荡，共享春日温婉。对上眼的，“奔者不禁”。

“奔者不禁”，这到底是官方的倡导，还是人性的舒展？异性间那种纯粹的无所束缚的交往，这该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事啊！

从存在主义哲学的角度说，生命的旅程本身是孤独和无意义的，是受限的。正如萨特所提出：“孤独是人类处境的基本特征，个体需要创造生活中的意义，而又觉察自己孤身置于宇宙，觉察到那种空虚，孤独感就会在这种冲突之中。”

我们知道，为了解决生命本身的孤独、限制和无意义，西方国家的人们通过不断给自己的生命构建意义，追求灵魂自我，追求精神自由。

我们远古的“仲春之会”不就是这样吗？

二、从延治胡到“精忠纯孝”

“仲春之会”只是昙花一现。到了宋朝，程朱理学推崇“存天理、去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性被认为是危险的，丑恶的，所以要努力地去除消灭，或至少要设法限制、压制它。“生殖崇拜”被“德性崇拜”取代了。

德性崇拜是儒家思想的内核。在儒家看来，人从出生起就负有一种使命，这个使命就是践行德性原则，这是人存在的意义。如果说天道的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是德性的终极追求，那么人间的家国之爱、亲子之爱、仁义之爱则是德性的现实表现。

元代的“女神医“延治胡就是这种德性精神的代表。延治胡是介休人，是崞县湾里（今原平市同川镇中三村）富豪张显的三夫人。为了解除乡里病人的痛苦，她在天涯山前建起了一座舍药院。“悬壶济世”和“医者仁心”是延治胡的信条。有穷苦百姓来看病，她都用心疗治，免费送药。民众莫不感恩戴德，称其为“善举夫人”。

延治胡从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对“精忠纯孝”的晋地贤士介子推非常崇拜。在介休的娘家时，她每年清明节期间，都要到绵山去祭拜介子推。嫁到崞州后，多年间祭拜介公的习惯一直未改。每年清明节前，延治胡总会不辞路途遥远，回娘家，登绵山，诚心祭拜。

后来，年老体衰，不便远行，于是，便将自己建于天涯山脚下的舍药院，改建成介子推行宫，以方便祭祀。

一个德艺双馨的名医，推崇一个忠孝情义的名士。这样的行为自然是极有影响力的。

善良朴素的原平人敬佩延治胡，理解介子推，同情介子推。介子推既非帝亦非主，而原平百姓却冠之以“大王”的称谓。在原平人的习惯中，“爷爷”是神灵的别称，因而又把介子推叫做“大王爷”。

今日天涯山建有忠孝台。台上有介公背母铜像高13.88米，重6吨。介子推背着老母亲，作登山之势。其背景是连绵山峰。游客到此常常想到介公“背母归山”的苍凉与豪迈，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几百年来，介公的忠孝形象、传奇故事、显圣灵迹、大义精神，早已成为原平民众的集体记忆，介公也成为原平地区万古不磨的精神偶像和道德楷模。

三、“天鸦扫雪”以及“送子观音”

延治胡去世以后，过了很多年，天涯山一带出现了一个传说中的女子，名字叫“天鸦”。

天鸦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子，他嫁给了邻村一个叫石虎的男子。婚后，夫妻举案齐眉，十分恩爱，生下一双儿女。当时正逢流寇四起、军阀混战的乱世，天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天鸦深明大义，将心爱的石虎送出家门，让石虎响应朝廷号召，参军平息战乱。没想到，石虎欺骗了对他恩爱有加的天鸦，偷偷带着家里的钱财远走他乡。赌博，逛妓院，久去不还。

天鸦从来没有怀疑过丈夫的不忠。许多年过去了，战争已经平息，丈夫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消息。

于是，天鸦每天登上高山，向远方眺望，等待着丈夫返回。

一个大雪天，为远眺丈夫，天鸦从山脚扫雪直到山顶。痴心的她执着地等待着，至晚不归，最后化作了一块望夫石。

这不是爱情故事，不是女性忠贞的赞歌。这是活生生的人间悲剧！人性的悲剧，命运的悲剧，生活的悲剧。无法逃脱的悲剧，欲哭无泪的悲剧。

任何传说在本质上都包含着历史记忆。在明清时代，无数的天灾人祸，一场场的人间悲剧，曾经一次次地把原平百姓逼向死亡的境地。在那个饥饿、贫穷、混乱和死亡如影随形的时代，人们眼中的光亮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麻目、冷漠和无尽的悲凉。

于是，“送子观音”的故事便在天涯山一带流传开来——

在天涯山下的一个村庄里，有一对恩爱的夫妻，他们心地善良，笃信佛法，但结婚多年未有子嗣。这一天，他们赶集回家，路过天涯山，忽见路侧有一药铺，书“延氏舍药，有病必治”八字。他们走进去，见一女医坐堂。表达了求子的心意，抓了药，女医分文未取。

他们走出药铺，一抬眼，发现此处竟是一片平地，空无一物。晚上，妻子梦见观音菩萨向她走来，微笑着对她说：你们将会有一个儿子，他会给你们带来无尽的快乐。

醒来后妻子把这个梦告诉了丈夫，两人激动不已。不久，妻子果然怀孕了。几个月后，一个健康的男婴出生了，他就是观音菩萨赐给这对夫妻的礼物。

——后来，“神医”延治胡化身送子观音的故事便为人们所熟知。

就这样，苦空慈悲、因果不虚、心土不二、禅定觉悟的佛教精神和天涯山又结合起来。延治胡，这个传说中的“送子观音”用自己的“灵药”治愈了不孕不育的夫妻的心病，也给苦难中的原平百姓带来了安慰和解脱。

佛教精神，审美崇拜，以其玄妙的方式，为原平古人苦难的生活注入了一丝美好和希冀。

今日，天涯山景区有观音湖，湖中观音站于莲花之上，悲悯地注视着前方。很多信众看到此像，都会受到一种美的感召和善的启示，都会和延治胡、送子观音联系起来。

结语

天涯山是一幅源远流长的历史画卷，更是一本通向未来的宝典。我们读懂了吗？每一个致力于开创未来的现代人！

江湖游侠 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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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简介

过客，本名张咏峰。1976年生，原平同川人。喜欢读不三不四的书，写执迷不悟的文字，思考没有答案的问题。不图闻达，惟愿于俗世中和而不同，心有所守。著有诗集《我是一只黑色的狗》、诗歌评论集《梦的翅膀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