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李志坚
罗马机场的大巴载着我们驶向城区,不到一小时却缓缓停靠。导游解释说,要买进城通行证。停车场里连我们仅有三辆大巴,心想该很快吧。可左等右等,不见司机与导游回来。我好奇走近,一个集装箱似的亭子窗口前,他们正排着队。前面那位站着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在此凝结。
又过了好一阵,前车手续才办完。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国女导游气呼呼地走过我身边,我随口问:“办证花了多久?”
“整整四十分钟——这就是欧洲效率!”
不久我们的证也拿到了,同样耗去半个多小时。导游摇头解释:前面那辆车没提前报备,办事员一层层打电话请示。“欧洲人就这风格,规矩比天大。”
旅行尾声,从巴黎回国那天,我们早早到了戴高乐机场。距起飞还有近四小时,导游却提醒:“这儿动作慢,还不一定来得及呢。”大家将信将疑。
托运行李还算顺利,安检却成了“慢镜头现场”。X光机把包裹分向两条传送带:一条畅通无阻,另一条则需开箱细查。我的背包不幸落入后者。一位黑人女职员不慌不忙,翻查一个包动辄几分钟。这条带上竟堆积了近半行李。后来虽增援一人,队伍仍蠕动缓慢。轮到我时,离起飞已不足一小时——而二十分钟后就将截止登机。
我的包被打开,每件物品都被轻轻取出、端详、再放回。十多分钟过去,什么可疑物也没有。重新过检、等待结果……直到背包终于滑向“安全”的那条传送带。我和导游相视苦笑,几乎小跑向登机口——大家已在检票了。
这样从容不迫的节奏,让我们这些习惯国内高效流程的旅客颇不适应。如今在国内办营业执照常“只跑一次”,机场安检也利落得多。但欧洲的“慢”,似乎不止于公务与机场。
导游介绍,意大利的威尼斯是个只有两万居民的小城市,每日涌入十万游客,小巷水畔摩肩接踵。可路边咖啡座上的欧洲人,却对着海上往来的船只、天边流淌的云彩,一坐就是半晌。因斯布鲁克小镇游客不多,他们更是一杯咖啡、一盒冰淇淋,在店门口悠悠消磨半日。巴黎窄巷里,拥挤与喧嚣似乎与桌前的人无关,他们依然缓缓吃着、轻声聊着、静静看着。记得曾在酒吧见过一群年轻人,一杯酒握在手中,与不同人交谈、轻抿,仿佛那酒能品一整夜。
而我们从小被教导的,是“多快好省”,是“只争朝夕”,是“时间就是金钱”。在工作实践中,确实感受到效率的重要性,评价员工也把手脚麻利作为重要标准。旅游时也总在赶路:日行千里,打卡多地。似乎快,日新月异才是进步的主要标志。
可是,一切真是越快越好吗?汪中求先生曾问:科技如此发达,交通如此便利,人是否就更幸福?当内卷席地、压力如山,或许社会已偏离了某些本质。
我想起两位作家的声音。
丹溪草,一位曾经的县市领导,在《人类命运:变迁与规则》中写道:人意识到自我的渺小时,世界才会更好;在这急功近利的时代,最好的态度莫过于“宽慢来,弗着急”。
还有武义的诗人冷盈袖。她的笔名显然取自李清照,诗里却没有“死亦为鬼雄”的激昂,也不载那许多愁。在《将及熟溪》中,她写壶山温柔的曲线、熟溪深静的碧色、垂柳娇软的鹅黄、白鹭般轻灵的浪花。她这样轻轻吟着:
我要你坐着绿皮火车来
穿过山和原野
咣当咣当地来
我要我春天写的信,夏天你才收到
我要你夏天起程,冬天才到达
说到底,我想要的,不过就是
这样的慢慢,又慢慢
这些东方深处的低语,是否正与欧洲街角那一杯慢咖啡、那一晌静坐遥相呼应?快,让我们抵达;而慢,或许才让我们真正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