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安处是草原

文/王丹青

我出生并成长于呼伦贝尔

但不在大草原上

陆续回故乡阿荣旗四次，都是肩挨着肩，未曾转身走向草原的理由一是没有孩子爸跟从，二是那儿太辽阔，没有可心的人陪同也不敢瞎闯。要知道，呼伦贝尔市的面积是一个韩国的国土面积呢，是山东和江苏两省面积的总和，你想看的某两个景区之间，很可能就相距几百公里，跟团呢，也是我不喜欢的模式。种种让我怯懦的因素，阻碍了我前行的念头，便一直把它安顿在梦里。

今年暑期，孩子爸说终于可以休个年假了。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回我的故乡，顺便带他看梦里的大草原！

念头起，我就再也憋不住了，真的，结婚二十五年了，他认识了好多来过北京的我那些同学，我那些亲朋，但凡跟我有关的人，他都敬重而待，有些还成了他的朋友。但他不曾去往并好好了解我的故乡，都是闲来听我念叨着。

这是我离开故乡三十几年后第五次回来，从不曾这么果断地做过决定，甚至强迫他多请几天假。

车轮滚动了近五千公里，说不累不辛苦那是假话。坐高铁坐飞机不行吗？行，但总是感觉少了路上的风景，少了路上可回味的故事。

五十多岁的夫妻俩，自驾游近二十年了。有人觉得自驾苦，有人觉得自驾是苦中有趣。但，你一旦爱上自驾模式，便再也不作他想。除非时间不够，或车轮滚不到目的地。这一次足足有五千多公里，一路走下来，感觉体能还是可以的。真希望七十岁以前都有能力自驾出行，去赏祖国的山山水水，四季风景。

回到故乡就是从早吃到晚啊！我把故乡的热情都装进了肚子，化作高能的营养和增厚的肚腩。当然，还有那故乡给予的温暖和情感。

但是，见到草原的一瞬间，我明白，自己心里很难再盛下其他的风景了，我好像把魂丢在了草原。

作为中俄界河的额尔古纳河美得大方浑然却不失柔美，边防军人开着快艇在界河上巡逻时，岸边的牛马羊没有一丝的慌张。对岸就是另一个国度，偶尔会远眺到俄罗斯的小小农场或村庄，那是一幅静美的油画。而我们路遇的很多不知名的河流，也同样的风情万种，弯弯转转，穿绕着芳甸。

除了草原， 湿地也是呼伦贝尔地域的一种显著地貌。亚洲第一大湿地在此。无论远观还是近瞧，都足够美，美得那么丰富而有层次，美得一点都不拘谨和单调！

当地人告诉我，呼伦贝尔二十五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很多景色是雷同的。但第一次浅探，我就发现不是这样的，他们说得不对。他们身在其中，以致不会去细细揣摩草原不同的骨架。我一回头，一转身，都能看见不同的画面。相同的仅是深深浅浅的绿浪起伏，到处是绿海辽阔无边而已，但构图都有不同的美妙！

我还看到了草原上的麦田，它用金黄的色块，婉转温柔地纵横切割着草原和森林，美妙极了。给草原铺上了金色的块毯，让草原更加灵动。

膘肥体壮的牛马羊，先不管它最终的宿命，单说这一世的自由浪荡，没心没肺地就知道吃，去放逐，便足够让人羡慕。如云似锦的牛马羊群，时不时地就会闯进视野，你会觉得，人类在此是异类。

关于怎样保护一个地方的原生态风貌，但又有舒适的旅游服务，我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其实是可以做到和谐而不排斥。但偏偏，以往看到的很多景区及古镇，这一点做得都不好。

所以，我听从了朋友的建议，去了默默无闻地接近黑山头湿地的那一片白桦林。

那一片静静的白桦林啊，真让人动情，该怎样形容呢？我想起小时候扒桦树皮用来引柴火的情景，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蒙古包也是此行要体验的住宿，但很难订到，只能退而求其次，托朋友帮忙预定，入住黑山头民宿。对于久居城市的我们来说，住在洁白舒适的大包里，顶着星空而眠，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意境。可惜，这一次，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朋友说，踏上草原那一刻，你会不由自主地思考生命的问题，带有哲学意味那种。她的话给我印象很深，短短的三天，我真的想久久地留下来，甚至开始规划以后了。我一路在思考：人为啥活着？牧羊人一辈子在草原上挥动着鞭儿，真的会孤独吗？

一种风景的形态，除了视觉美外，还让你有了思考，有了心灵的归属感，那便是你内心的最美。呼伦贝尔，让我有了一种魂归的感受。同时，我还感受到呼伦贝尔大草原是个能够让你做梦、写诗、让心灵自由流浪的地方！

成吉思汗不英伟吗？他驰骋在拥有世界最好牧草、面积最大的内陆草原上，用手持弯弓射大雕的气概，走出这片草原，征服了世界，历史上还有几人可以？这是不是波澜壮阔的诗篇呢？是不是梦中的英雄呢？

这里还是个能让你放空大脑、自由挥动画笔，不由自主地想要奔跑、并能够倾泻所有疲惫的地方。我明白了，为什么生活在草原上的蒙古族人民能够随意就放声唱出悠扬的长调，为什么那长调有着意远辽阔，沧桑又豪放的韵味，真的，置身于这片辽阔之中，我有说不尽的感受。

离开这片广袤的草原时，下着不大不小的雨，四处都是草原，人显得极为渺小。时有牛马羊群散在四处，淡定在飘摇的风雨中，悠闲在起伏的绿海中。

车行前方，就是我曾画过的一幅油画：一条小路蜿蜒在草原上，并延伸到山顶，山顶是一条优美的弧线，山顶就是天边啊！

那一刻，我的眼睛带着不舍，模糊了很久，心情也是湿漉漉的。可惜，我没能拍下这种意境。

草原行不仅是风景把我饱满地喂养，还有与路遇的人结下的缘分。我发现，人落在大自然里，都那么真诚友善不拘谨，落落大方不带任何目的，有的，只是胸怀。最本真的人性，压倒了生活里所暴露的各种小心思，或龌龊，或卑微，都消失于无形。

我想，以后要多多回去。要去看草原不同的四季。它连秋天都是盛大多彩的场面，冬天时，天地只有蓝白两种色调，那又是怎样的震撼之美！我期待着那一次次的奔往，我愿用余生读它千遍！

我还要去体味轻骑踏月不忍归的情境，去感受晚风会怎样抚弄着绿色的梦，还想坐着勒勒车去追赶太阳，去听马头琴如何唱醉了晚霞，还要追草原上流淌的阳光，听那千年的呼唤，还想踏过克鲁伦河，去感受孛儿帖迎亲的盛大，再上宝格达神山上祭拜敖包……

当然，还要去了解陈巴尔虎部落风俗，体验牧区生活，布里亚特部落的草原大婚，及鄂温克族、鄂伦春族、达斡尔族和俄罗斯族等多个生活在呼伦贝尔大地上的少数民族生产生活习俗。他们的一切，都与呼伦贝尔草原及境内大兴安岭的森林有关……太多了，这都是梦中想看的一切。

我知道，我把心弄丢了一半，丢在了呼伦贝尔大草原上，让牛吃羊啃马踏，剩下的一半，留着回家过日子；我把魂弄丢了一半，丢在了呼伦贝尔草原深处，让云驮林没水淹，剩下的一半，在梦与醒之间飘来荡去。

回京的路上，我心里空空的，不知道回家要干什么，又为什么回家……

王丹青：出生并成长于阿荣旗，现居北京，全职主妇。喜欢读书阅人，爱烹饪，擅茶艺，全心热爱生活，始终牵挂呼伦贝尔——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