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蒙古的奥尤陶勒盖铜矿,这个话题在网上引发了很大的关注,尤其是那些标题党文章,总是爱把事情说得很极端,标题里说什么蒙古把矿卖给了澳洲的力拓集团,还下令不准将矿石卖给中国,结果十几年后后悔了。实际上,奥尤陶勒盖位于蒙古南戈壁沙漠,离中国边境只有80公里,矿藏非常丰富。这里的铜储量超过3000万吨,还含有金银等贵重金属,矿产的总价值估计超过万亿美元。如果这个矿开发得好,对蒙古的经济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支柱,能够带动就业和税收。
其实,这个矿并不是突然被发现的。早在上世纪,蒙古的地质学家就怀疑那里有丰富的矿藏,苏联时期就曾进行过初步的勘探。真正的大规模勘探始于2001年,加拿大公司Ivanhoe Mines在这里发现了巨大的矿床。那时,Ivanhoe公司派出了十多个钻探设备,雇佣了200多名员工,成为全球规模最大的矿产勘探项目之一。Ivanhoe的创始人罗伯特·弗里德兰对这个项目贡献很大,从2000年起他就获得了矿区的勘探权,投入了大量资金进行开发。这个矿床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南部是露天矿,北部是地下矿,资源预计可以开采超过50年。 在进入开发阶段时,蒙古政府并不想单独操作这个项目,而是希望能够吸引外资。2009年,蒙古与外国公司签订了一份投资协议,把矿交给了一个合资公司Oyu Tolgoi LLC来运营。力拓集团通过其子公司Turquoise Hill Resources持有66%的股份,蒙古政府持有34%。这并不是说蒙古完全将矿卖给了澳洲,毕竟蒙古仍然是大股东,管理着矿山的Erdenes Oyu Tolgoi部分。力拓前后投资了上百亿美元,2010年就开始了建设,2013年就开始出铜精矿。协议中有一些条款,显示出蒙古的一些强硬姿态,比如要求在当地建设电厂,不允许从中国进口电力,必须自己建设相关基础设施。 此外,蒙古还推动本地的矿产加工,不鼓励直接出口原矿,要求矿石在国内进行精炼。这一点被一些文章误读为不准卖矿给中国,其实这并非针对中国,而是一个整体的政策。蒙古希望通过这些措施,将矿业链条留在国内,促进经济多元化。因为蒙古的经济过于依赖矿产出口,尤其是煤炭和铜,占据了GDP的大部分,而大多数出口的只是原料,没有多少附加值。蒙古政府想向巴西、澳大利亚等资源型国家学习,发展加工制造业,避免陷入资源诅咒的困境。而且,蒙古作为一个夹在中俄之间的国家,地缘政治十分敏感,所以总是力图平衡外交关系,希望通过吸引西方的投资来引入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 力拓是全球矿业巨头之一,蒙古认为与其合作能提升自己的国际地位。当初签署协议时,蒙古议会批准了协议,并且还向外资贷款,为其34%的股份支付了款项,带有利息。然而,合作并不顺利。力拓前期投资了31亿美元获得股份,然而蒙古却不断提出额外的要求。例如,本地加工条款让力拓不得不建更多的工厂,导致成本大幅上涨。而关于电厂的问题更是纠纷不断,虽然矿区离中国很近,原本从中国进口电力会更便宜,但蒙古坚持要求建设自己的电厂,这导致项目拖延了几年。 直到2019年,才确定采用蒙古的煤电厂供电,2023年才正式通电。整个项目的进度远远落后,原计划是2013年达到全产能,然而地下矿直到2023年才启动。项目的成本从最初的50多亿美元增加到超过100亿美元,力拓与蒙古政府之间发生了多次争执。至于出口问题,网上流传的不准卖矿给中国的说法其实是误读。蒙古有矿产法,限制原矿的出口,目的是推动本地加工,但精炼后的铜精矿主要还是卖给中国,因为中国是全球最大的铜消费国,且矿区离中国边境非常近,运输成本低。 2020年,蒙古确实发布了禁令,限制铜矿的直接出口,但这项政策适用于所有国家,并不是针对中国。疫情期间,边境关闭,导致出口受到影响,库存积压,力拓感到非常焦虑。不过,到了2022年,情况逐渐恢复正常,现在奥尤陶勒盖铜精矿的大部分还是送往中国的冶炼厂。力拓表示,目标是到2028到2036年实现年产50万吨铜,其中相当一部分将流向中国市场。 然而,合作过程中也有不少纠纷。2013年,税务问题引发争议,蒙古认为力拓欠税3.4亿美元,力拓则裁掉了1700名蒙古员工。2019年,蒙古议会通过了一项决议,希望修改协议,调整股权和特许费用。2021年,议会再次提出,希望能获得更多的分红。 2022年1月,双方终于达成和解。力拓免除了蒙古22亿美元的债务,并同意雇佣更多本地人,同时进行技术转移。这次和解由蒙古总理奥云额尔登签署,算是一个重大的突破,项目也因此得以推进。然而,和解协议中包含的2000万美元诚信解决款,引起了反腐机构的关注,怀疑存在贿赂行为。蒙古前总理桑贾金·巴亚尔和副议长桑吉贾夫·巴亚尔茨格特也曾卷入腐败丑闻,虽然并未定罪。 如今,奥尤陶勒盖矿的运营已相对顺利。2023年,地下矿产铜达到16万吨,预计2024年将超过20万吨,目标是在2030年成为全球第四大铜矿。蒙古从中赚取了大量税收,2023年矿税占国家总收入的10%以上,推动了GDP的增长。力拓在2025年试验了电池换电卡车,尝试减少环保压力。11月,力拓还任命了首位蒙古籍CEO苏赫巴塔尔·蒙赫苏赫,这显示出本地化管理的进展。罗伯特·弗里德兰早已退出力拓的管理层,但Ivanhoe仍然持有少量股份,他也因发现矿床而获得了蒙古的北极星勋章。然而,蒙古经济仍然依赖中国,80%的贸易与中国和俄罗斯有关,矿产的主要出口也是面向中国。限制原矿出口的政策对本地就业有帮助,但也让力拓的投资面临较大风险。部分蒙古牧民对矿场用水问题和污染提出了抗议,2024年曾发生过示威。在力拓运营期间,2025年10月蒙古对其进行了腐败调查,审查了公司文件。这座矿山对蒙古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机会,但如果管理不好,也会带来不少麻烦。尽管蒙古没有完全将矿山卖给澳洲,而是通过合资方式运营,限制原矿出口的政策并非专门针对中国,矿山项目一直在推进,经济也受益。然而,延误和纠纷不断,蒙古必须稳定政策,力拓则要遵守协议。资源合作就是这样,需要平衡各方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