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开放是人类文明进步的重要动力，是世界繁荣发展的必由之路。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作出“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开创合作共赢新局面”的战略部署，释放了以开放促改革促发展，与世界各国共享机遇、共同发展的强烈信号。

“越是风高浪急，越要同舟共济。”“十五五”时期的一个鲜明特征是大国关系牵动国际形势，国际形势演变深刻影响国内发展。如何更加自觉地把国家发展置于全球格局中谋划推进？如何以开放的确定性为世界经济提供“稳定锚”，与世界共同书写合作共赢的发展新篇章？本报约请三位学者研讨交流。

■主持人：陈 瑜 本报记者

■嘉 宾：黄建忠 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教授、上海市国际贸易学会会长

张国华 上海市商务委员会一级巡视员

罗长远 复旦大学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教授，上海市世界经济学会会长

人们在第八届进博会国家展中国馆观看机器人用毛笔写“福”字。新华社图

主持人：开放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鲜明标识。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对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作了专章部署，提出“稳步扩大制度型开放，维护多边贸易体制，拓展国际循环，以开放促改革促发展，与世界各国共享机遇、共同发展”。在当前世界经贸格局不确定性增加的大背景下，如何深刻把握“十五五”期间我国高水平对外开放的新形势和新要求？

黄建忠：当前，世界经济处于超长时间、超常强度和超常规的不景气不确定状态，“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我国发展环境面临深刻复杂变化，战略机遇和风险挑战并存、不确定难预料因素增多。国内改革发展稳定任务艰巨繁重，“还有不少硬骨头要啃，还有不少难题要破”。从改革开放的发展经验和实践逻辑出发，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是实现高质量发展和高水平安全，加快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要求与前提保障。高水平对外开放通过集聚全球优势资源，为经济增长、创新驱动、绿色生态、民生福祉充分赋能。通过高水平对外开放参与国际规则制定，可在国家安全的重点领域熨平外部波动风险，更大范围拓展全球技术合作的深度与广度，为安全保障充分赋能。

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我国高水平对外开放的基本要求是保持战略定力，积极识变应变求变，在稳步扩大制度型开放的同时积极扩大自主开放。具体而言，一方面要坚持全球化和多边主义，维护多边贸易体制的权威性有效性，共同推进全球经济金融治理改革，推动构建和维护公平公正、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国际经济秩序。另一方面则是对接国际高标准经贸规则，通过加快推进区域和双边贸易投资协定进程，扩大高标准自由贸易区网络，加快实施自由贸易试验区提升战略，推动货物和服务贸易创新发展，拓展双向投资合作空间，推进人民币国际化，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等有力措施，扩大单边开放领域和区域。简而言之，即构建更高水平的开放型经济新体制，形成高水平开放、高质量发展与高水平安全相互协调、和谐统一的开放型经济新局面。

张国华：当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正加速演进，全球经济复苏乏力，单边主义、保护主义、民族主义暗流涌动，不确定性、不稳定性显著增加。中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和最具活力的超大规模市场，坚定不移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拓展国际循环，必然为全球经贸发展注入信心、提供动力。

一是稳步扩大制度型开放，助力稳定国际经济治理秩序。面对全球经济治理体系规则碎片化、标准不统一等挑战，中国“十五五”规划明确将通过主动对接国际高标准经贸规则，积极扩大自主开放，推动制度创新与规则互通，形成“对标先进、自主开放、双向互认”的制度型开放新格局，为全球经济治理提供稳定框架。

二是推动贸易创新发展，夯实国际循环稳定底盘。面对脱钩断链、关税战等导致国际循环不畅、波动加剧等挑战，中国要以超大规模市场为依托，在“十五五”期间通过平台创建、模式升级、业态培育等贸易创新，推动国际循环提质增效，为国际贸易注入韧性。

三是深化双向投资合作，稳定全球资本流动格局。“十五五”期间，中国要坚持“引进来”与“走出去”协同推进，通过优化投资环境、拓展合作领域、完善服务体系，打造双向投资的“强磁场”，为全球资本流动提供可预期的合作空间。

四是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助力稳定提升全球经贸合作水平。高质量共建要继续坚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聚焦推动“硬联通”提质升级，加快“软联通”走深走实。硬联通要从投资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转向更注重提升项目的运营效率、绿色低碳和经济社会效益。软联通方面要与共建国家在规则标准、金融体系、人文交流等方面深化合作。

罗长远：在“十五五”期间，高水平对外开放要呼应发生深刻变化的国际经贸环境，尤其是供应链重组背景下全球贸易（商品流动）和投资（资本流动）的新动向。

在全球贸易领域，存在以下七个趋势：一是，国际贸易部分地让位于国内贸易；二是，跨区域贸易部分地让位于区域贸易；三是，多边贸易部分地让位于双边贸易；四是，自由贸易部分地让位于公平贸易；五是，便利化贸易部分地让位于安全化贸易；六是，性价比贸易部分地让位于绿色贸易；七是，价值链贸易部分地让位于价值观贸易。

在全球投资领域，存在以下四个趋势：一是，直航型投资趋缓，转机型投资增加；二是，利润导向型投资趋缓，避险型投资增加；三是，供应链中心之间的投资趋缓，补链型投资增加；四是，贸易促进型投资趋缓，贸易取代型投资增加。

在供应链安排趋于“在岸”“近岸”和“友岸”的背景下，期待出口贸易和招商引资过快增长是不切实际的。相对而言，需要更为关注进口贸易和对外投资，追求更为平衡、稳健和可持续性的双向贸易和双向投资，重视ESG，通过高水平对外开放服务于高质量发展和高水平安全。

主持人：一个坚持与世界各国共享机遇、共谋发展的中国，正日益成为动荡世界中“确定性的绿洲”。已经连续举办八届的进博会是近距离观察中国高水平对外开放的“大舞台”，不少海外企业在此见证中国经济稳定增长与营商环境持续优化，从“愿意来”“留得住”到“发展好”，更加坚定信心深耕中国市场。“开放的中国”如何为世界经济提供“稳定锚”？

黄建忠：经过长期不懈努力和“十四五”时期建设发展，我国经济基础稳、优势多、韧性强、潜能大，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完整产业体系优势、丰富人才资源优势更加彰显。在动荡不安的世界经济中，我国经济长期向好的支撑条件和基本趋势没有变，以自身稳定、较快的经济增长和不断扩大的对外开放，持续增强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已经连续举办八届的进博会向世界敞开坚持与世界各国共享机遇、共谋发展的怀抱，在向世界讲述中国经济快速发展与社会长期稳定两大奇迹的同时，以经济稳定增长与营商环境持续优化的真实场景，以制度创新强劲驱动高水平开放的“最佳实践”，促成多边、区域和双边贸易投资便利化，贸易创新与双向投资不断增量提速。世界促成中国、中国成就世界，开放的中国不仅形成抵御逆全球化浪潮的中坚力量，也已经成为构建创新、绿色、包容、互惠的开放型世界经济的核心动力。

张国华：以进博会为代表的开放平台，正成为连接国内国际两个市场的重要纽带。进博会建立了常态化贸易对接机制，依托“6天+365天”交易服务平台，实现进口需求与全球供给的精准匹配，带动中间品、消费品进口规模稳步增长，为发达国家电子元器件、高端装备和发展中国家的农产品等全球商品提供稳定出口渠道，成为国际贸易的“稳定器”。要进一步推进进博会升级完善从“展品”到“商品”再到“产业”的转化机制，创新促进参展商变投资商的机制方法，推动参展技术与国内产业链深度融合。

在贸易业态创新方面，要加快推动服务贸易、数字贸易与绿色贸易成为国际循环的新增长极。完善实施跨境服务贸易负面清单管理制度，推进服务业扩大开放综合试点示范。促进跨境电商实现“保税+直播”“跨境+产业带”等模式升级。建立健全碳足迹核算、绿色认证等标准体系，扩大绿色产品出口，同时增加低碳技术与绿色服务进口，推动全球贸易向绿色低碳转型。

中国继续积极吸引外资和推动高质量的“走出去”，有利于全球范围内资源优化配置，稳定全球投资大盘。通过“引进来”与“走出去”的良性互动，中国正在成为全球投资网络的关键枢纽，既吸纳全球资本参与中国现代化建设，也引导中国资本为世界发展作出贡献，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利益融合格局，极大地增强了全球投资的稳定性和可持续性。

在吸引外资方面，要进一步缩减外资准入负面清单，重点推动电信、互联网、教育、文化、医疗等服务业领域开放，扩大外商独资医院试点范围，研究制定教育领域自主开放措施。政策着力点要从“准入”向“准营”延伸，通过建立外资企业圆桌会议等制度，精准解决企业在资质许可、要素获取、标准制定等方面的诉求，确保外资企业享受国民待遇。

对外投资要实现从规模扩张向质量效益提升的转型。中国要健全海外综合服务体系，提升中国专业服务业国际化水平，为中国企业出海提供合规、法律、财税、金融、知识产权等全链条服务支撑，引导企业依托境外产业园实现产业链协同布局；支持龙头企业整合上下游资源，共建共用跨境供应链体系，强化本地化合作与售后服务。

罗长远：中国用高水平对外开放回应贸易保护主义，开放的决心始终如一，开放的举措不断进阶，开放的领域有增无减，开放的收益合作共享，为世界经济提供了“稳定锚”。一是，自贸区不断缩减负面清单，海南自由贸易港也将于2025年12月18日正式封关运作。二是，进博会连续举办，成为国际社会共享中国发展成果的新通道。三是，不断增加新的自由贸易协定（FTA）伙伴、做大“朋友圈”，如厄瓜多尔、尼加拉瓜、塞尔维亚等。四是，不断升级已有的FTA，如与新加坡、新西兰、智利、东盟等，也正与韩国、秘鲁、瑞士等进行FTA升级的谈判。五是，寻求与区域性协定对接的机会，如《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GCC）等，也是推动重启中日韩FTA谈判最积极的力量。六是，今年已与美国在日内瓦、伦敦、斯德哥尔摩、马德里和吉隆坡完成五轮贸易谈判，每次谈判都是对中美经贸关系或者全球经贸环境的一次正向推动。七是，与欧盟进行不同主题的积极谈判和磋商。八是，共建“一带一路”作为国际平台的功能不断强化，“五通”不断跃上新台阶。九是，中国单方面免签的国家不断增加，目前已对48国试行单方面免签政策。

“十五五”规划确立了到2035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的目标。这是对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和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的指引，也让中国扮演世界经济“稳定锚”的角色更为清晰和令人信服。

主持人：高水平对外开放是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主动作为。中国始终坚持真正的多边主义，推动普惠包容的经济全球化，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致力于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我国如何发挥大国经济优势和影响力，不断提升国际制度性话语权，推动构建和维护公平公正、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国际经济秩序？

张国华：首先是对接高标准国际经贸规则。中国已正式申请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和《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EPA）等，这是中国决心推动制度型开放的鲜明信号。中国将着力在知识产权保护、环境标准、劳动保护、政府采购、电子商务等领域深化改革，使国内法律法规体系更好地与国际通行规则相兼容，并积极参与数字经济、绿色贸易、产业补贴、国有企业等领域的国际规则制定。

其次是进一步发挥自贸试验区和自由贸易港开放平台的先行先试作用，打造制度型开放的“试验田”与“新高地”。上海自贸试验区临港新片区、海南自由贸易港等将大胆开展“边境后”管理制度改革的集成创新，在数据跨境流动、跨境金融管理、高端人才引进等方面实现更大突破，形成更多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通过在这些“试验田”里探索建立与国际通行规则相衔接的制度体系，能够有效降低与国际市场接轨的“制度摩擦成本”，为全球企业提供一片稳定、高效、遵循国际惯例的“投资热土”，也为完善和稳定全球经济治理体系积极贡献“中国方案”。

三是提升全球经济治理的话语权与稳定性。中国将高质量实施《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积极推进加入CPTPP和DEPA，通过自贸协定网络扩容，推动形成区域统一规则体系，缓解全球规则碎片化压力。同时，深度融入并坚定维护以世界贸易组织（WTO）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制，并以建设性的姿态参与各项改革。中国倡导的“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通过制度型开放的具体行动得以体现，有助于弥合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规则分歧，推动构建一个更加稳定的国际经济治理新秩序。最近中国政府宣布，中国作为负责任的发展中大国，在世贸组织当前和未来谈判中将不寻求新的特殊和差别待遇。这一宣示是坚定维护多边贸易体制、积极落实全球发展倡议和全球治理倡议的重要举措。

罗长远：在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背景下，中国正努力回应国际社会的期待和诉求，在多边、区域和双边场合，通过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做到共赢、共享、共建和共同发展。中国一方面通过单边开放、自主开放和制度型开放，为国际社会提供更多的公共品，另一方面通过多层次贸易谈判，追求更为公正合理的国际经贸秩序。一是持续推进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共建“一带一路”已经成为中国与其他国家尤其是“全球南方”国家互动的高质量平台，深受关税战阴影笼罩的“全球南方”国家的发展诉求可以获得积极回应。二是持续高质量举办进博会。进博会正成为全球共享中国发展成果的新的国际性平台，与加征进口关税的贸易保护主义形成鲜明对照。三是实施自贸区提升战略和自贸协定升级战略。在发达国家从自由贸易前沿后撤的背景下，中国坚持自由贸易的方向不动摇，降低了国际经贸环境的不确定性。四是推动贸易谈判。在美欧相继出台保护性贸易政策举措之后，中国没有放弃贸易谈判，即使是在美欧立场反复、政策摇摆的情境之下，中国依然愿意坐到谈判桌前，向国际社会传递开放合作的坚定决心。

黄建忠：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近年来我国持续释放大国经济优势、不断扩大国际影响力，在国际事务中本着公平公正、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原则开展务实外交，在地缘政治热点问题相关方之间积极斡旋、劝谈促和，主动对接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发展战略，灵活促进各类区域性能源与经贸合作，高质量推进共建“一带一路”和创建提供大量国际公共服务产品，广泛开展面向发展中国家的豁免债务、发展援助、基础设施联通、贸易投资等合作，推动多边贸易体制改革和构建面向全球的高标准自贸区网络……一系列举措和成果赢得了国际社会的普遍尊重和广泛赞誉，从而不断提升了我国的国际制度性话语权。

展望“十五五”，外部环境更趋复杂严峻，扩大开放比过去难度更大、要求更高。同时要看到，我国经济基础稳、优势多、韧性强、潜能大，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具备诸多有利条件，比如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强大的全产业链供给能力、维护多边贸易体制的国际道义优势等等，这是我们开创合作共赢新局面的定力和底气所在。